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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9.裴裴

  我没有再去上学,只在临毕业时匆匆领了毕业证书,一纸高中文凭对我并无任何用处,因而学校也并没有吝啬。

  想死的念头只存在于一刹那,一旦未遂,便再也没有了勇气。但这样一来,裴望竟有些敬畏我。他发现我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懦弱,甚至比他更狠更“酷”,便也不太敢来招惹我。而母亲也停止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唠叨,我的寻死对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她一时间

  憔悴了许多,不管如何地不喜欢我,她应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走上绝路的。

  家中暂时平静,但彼此之间的裂痕太深,以致无法修复。冷冷碰面,无话可说。

  我应该找一份工作,但我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我在街上闲转,看见一个歌舞厅的招聘启事:招收营业员,高中文凭,身高一米五五以上,五官端正。

  我走了进去。老板是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戴了一副眼镜,使他看上去颇有几分文人气质。他看了我一眼,说:“你今晚来上班。”

  我干的是服务员,端茶送水,月薪两百元。彼时正流行卡拉OK,大厅里摆很多圆桌,一桌一桌地轮流唱,这满足了部分人在大庭广众下“演唱”的欲望,代价是必须整晚忍受不堪入耳的噪音。

  主持人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因为她干的是“技术活儿”,月薪是我们的4倍——800元,这让她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其实她普通话一塌糊涂,台词也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实在不怎么高明。但她仍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老板加薪,老板一气之下,指着我说:“今天,你,来做主持人。”

  “我怎么可以?”我吃了一惊。长久的自我封闭使收缩成为本能,我早已习惯于沉默,哪怕是面对最好的朋友。比如和芊芊在一起时,我的话也非常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她倾诉,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再说我又不漂亮,完全不是时尚靓丽的那种,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似乎是与我绝缘的。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普通话讲得非常好,气质也不错,只要大方一点儿就好了。要知道,做了主持人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工资可是800!”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犹豫地答应了。

  我没有演出服,只有芊芊送的一条黑色长裙,巨幅的裙摆,拦腰系一条宽宽的腰带,似乎尚可。没有化妆品,我只在唇上抹了一层透明的唇膏,就这样草率上阵了。

  果然,我站在台上紧张得双腿发颤。我感觉自己像一只丑小鸭,土气又难看,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勇气。老板,我记得他叫尹侃,见此情景赶快叫灯光师将舞台的灯光调暗,在昏暗灯光的掩护下,我终于挣扎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第一晚的表演显然是不成功的。我想自己还是做服务员吧,一方面如释重负,另一方面也有些遗憾。没想到尹侃竟叫我继续。

  连续主持了一周,状态开始慢慢松弛。我还是不能适应在聚光灯下受众人瞩目,每次都要求把灯光调到最暗。好在顾客都为了自娱自乐,主持人如何他们倒并不关心的。

  有一天,突然抑郁难当,对着话筒莫名其妙地朗诵了一首诗。这是我和芊芊最喜欢玩的游戏,在山上,我们曾整本地背泰戈尔、席慕容、舒婷、北岛等人的诗,狂热而执著。我想起了芊芊——我赤胆忠心的好朋友,我忘了舞台的存在,读得泪流满面。

  并无人喝彩。来唱歌的人都想在流行歌曲的吼叫中发泄掉过剩的精力和欲望,谁耐烦听人读什么诗?

  无所谓。

  我本就不期望赢得什么掌声。

  走下台来,尹侃却研究地看着我,说:“你一定喜欢文学,也喜欢朗诵,是吗?”

  “我曾经拿过市里作文竞赛一等奖,朗诵一等奖。”我轻描淡写地说,有些怅然。学校,多么遥远的记忆。

  尹侃一笑,萧索地说:“你不该来这里,这不是你呆的地方。歌厅这乌七八糟的环境会将你的灵气毁了。”

  “那么,我可以去哪里?如果你把我炒了,我会成无业游民。”

  尹侃看着前方,不再搭话。

  我继续朗诵诗,在胸口闷得要炸开的时候。诗人海子曾经在一家餐馆要求朗诵一首诗,以期能免掉饭钱,却遭到老板娘无情的拒绝和嘲讽,一怒之下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我现在至少比他幸运,我是主持人,有这个特权。

  幸运不期而至。

  尹侃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凤凰城电台的文艺部主任柳如眉,一位50来岁的女人。她说:“你的朗诵我听了几天了,你的音色很特别,虽然不是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那种,却很有个性和张力,尤其你对文学作品准确独到的诠释,使你的朗诵非常富有感染力。你愿意到电台来工作吗?”

  我不相信幸福来得这么快,我已经习惯了承受苦难,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幸福。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然,不可能正式进台,也不能一下子就聘你做主持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现在文艺部有一个空缺,点歌台缺一个人收费,如果你愿意来,我可以做主。进来以后,我再想办法让你主持《书林漫步》,是一档诗歌散文欣赏的节目,很适合你。”

  没有理由拒绝。

  尹侃把800元工资递给我,尽管我做主持人还不足一个月。

  “裴裴,有难处可以回来。不过,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你应该去更阳光的地方。”

  我沉默地把钱收起。

  尹侃,戴着眼镜的歌厅老板,有时粗野,有时文秀,有时郁郁寡欢,我不清楚他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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