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在疼痛中奔跑 | 上页 下页
二七


  我和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坚决不同意我去广东,他列举了种种女孩去广东的悲惨遭遇,试图说服我那里是一个充满陷阱的大火坑,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傻丫头一去便会深陷泥潭,万劫不复。我坚决要走,我在凤凰城已经没有了出路。桑最后气急败坏地怒吼:“你这一去,分明是要和我分手。广东有的是大款,你一去不知有多少苍蝇会围上来,你还会看得上一贫如洗的我?”

  我立即声明绝不会为了金钱背叛他。

  他说:“就算你再回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要你了,因为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已经不纯洁了,还不如现在就分手。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拖累你!”

  我的心激动得“怦怦”乱跳。是的。听到他说出“分手”二字,我竟有刑满要释放的感觉,仿佛这近两年来,我一直在盼望等待着他说出这两个字。我仿佛看到了繁花似锦的前程正光灿灿地向我招手,而面前有一道鸿沟,只要我说出“分手”二字,便可轻轻跨越,奔向美好辉煌的未来……

  可我不敢流露出欢喜,我怕这样会显得自己太自私。既然已经要和他分手,我不愿再深地伤害他。我强压抑着自己,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轻轻地说:“好……吧……”

  我以为他真的会如他所说,黯然而决绝地转身离去。没想到,桑竟然暴跳起来,怒声骂道:“什么,你竟真的要分手?这两年我对你赤胆忠心,可你为了一个工作,就要将我抛弃!你竟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前途,不管我的死活!”

  最后,他扬言要杀了我的老师,因为是她给我联系了工作,才使得我要离开他。

  我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我吓得哭了起来。在我的心里,他杀了我便也罢了,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难道因为别人帮了我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吗?我为何如此不祥?为何连累得身边的人都如此倒霉?

  可是,如果不离开凤凰城,我就完了。我该怎么办?我哭得死去活来,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最后又拖泥带水地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第二天,我应邀主持了一档晚会,回到家中,已经是11点,母亲还坐在客厅里没睡。看到我进来,她眼睛红红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

  我洗漱完上床,母亲跟了进来,说:“芊芊,我也不瞒你了,今晚桑已经来过了,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说不再阻碍你的前途和发展。”

  什么?我大吃一惊。我正在被如何答复他而困扰,我实在是希望离开凤凰城,到一个新的广阔天地里自由地飞翔。这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梦里总是在山野里奔跑,跑出大山,跑向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我又怕他会施用暴力,更怕他伤害我的老师。没想到,桑竟然会真的飘然远去,如此潇洒。这让我感觉桑其实还是善良的。

  母亲叹息着说:“桑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他今晚过来,喝了不少酒,哭着说,他从内心来说确实是深爱你的,只是没有掌握好方法,伤害了你。还说感谢我这段时间让他享受到了亲情的温暖和幸福,他在心里把我看得比他亲生母亲还亲。走的时候,他跪下来,‘怦怦’地给我磕了几个头。我也哭了起来,我把他送到了楼下的大院里,说,‘桑,我知道你爱芊芊,但你们确实不合适,以后你好好去寻觅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吧。’在大院里,他又跪下来,‘怦怦’地给我磕头。他那么高大傲气的一个人哪,竟在大院里长跪不起,真让人感觉心酸。送走他后,我一直哭到现在。”

  母亲也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我的心软和易感皆是遗传于她。对于桑,开始她虽然反对,但自从桑住到我家,她就以一贯的宽厚和善良,把一个母亲的柔情尽数倾注到桑身上。她说,对于一个家庭破碎的孩子,应该多给他一些温暖,桑也怪不容易的。

  听到母亲的叙述,我心里满胀了一种酸涩的情愫,难受极了。我们母女在这初秋的夜里,为一个受到感情伤害的男人相对垂泪。

  最后,母亲擦干眼泪,“坚强”地说:“不过芊芊,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回头了,桑的伤口时间会慢慢舔平,你就好好去奔自己的前程吧……”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桑对我种种的好皆涌上心头。我想起他每天站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下等我,让我坐在座位上,替我卖票。想起每天电大下课后,我飞奔到他面前,我们手拉手一起去吃烧烤,看着淡蓝的火苗舔着食物,冬季里那一份围炉的温馨。有一次

  下雨,我走出校门,没有见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隐隐有些失望。可是,他突然从一辆停着的大卡车下面钻了出来,为了等我,他就一直蜷曲在卡车下面躲雨……

  那一瞬,我忘记了他对我所有的伤害,我的心疼极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如果回头,就将真正地万劫不复。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桑,对不起了。可是,如果不伤害你,就会伤害我自己,我确实不具备拯救你的能力,请原谅我自私一次吧。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这份不能相拥的残缺与遗憾会将所有的伤害抚平,会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我会抱着一种感恩的心去怀念桑,怀念自己纯洁无畏的青春。

  清晨,也许是6点钟,也许更早。我被一阵尖锐的口哨声惊醒,这是我和桑的“暗号”。我大吃一惊,不明白他昨晚刚刚决定将感情结束,此时又为何而来?

  口哨声固执地响着,我推开窗户,看到桑站在楼下,朝我招手。

  我下楼了。桑的样子落魄而狼狈,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面色青黑憔悴,竟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我吃了一惊,没想到短短两天,桑整个人竟然脱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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