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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开始了我的讲述,在这个初冬的没有阳光的清晨。就这样,在文字的浪尖上开始了我的舞蹈、我的奔跑、我的旅行。

  我是一个痴心的女子,总妄图锁住记忆,生命中那些真实的痛楚、战栗的快乐、云一样飘来荡去的人和事。我试图用笔,就像摄影师妄图用胶片将瞬间凝固,直至永恒,虽然,一切最美最有价值的从不可能被原样地记录和复制,更不会为谁停留。

  记忆的碎片,在清晨的阳光下轻舞,像飞扬的精灵。必须浸入最真实的痛和泪,才能煅成品质高贵的钻石,否则,便是五光十色的玻璃,晶莹闪亮掩不住平庸俗气的本质。我必须撕开往事,将伤口血淋淋地展示给人看,就像古时的铸剑者,当剑快铸成时,他必须割破手腕,甚至融身于炉——只有浸透了铸造者鲜血的宝剑才会炉火纯青。这和材料、技术无关,铸剑者的鲜血赋予了宝剑生命和灵性,让人面对它时不得不敛息屏气,肃然起敬。

  我是杨芊芊。B型血,双鱼座女子。

  我住在北京东二环外。繁华的使馆区,不同肤色的老外在此出没,公寓楼下的小超市里,物品只标有英文。装扮艳丽的时尚女子,穿着华贵的皮草,黑色短裙、露趾的凉鞋,头发染成红的绿的,蓝色眼线、紫色唇膏。往东不远便是著名的三里屯酒吧街,通宵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开车到长安街只需要十几分钟,20分钟就可以到达国际机场。

  一切都很国际化。

  我曾经是一个糟糕的公共汽车售票员,一个比较成功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和一个能挣点儿小钱的电视节目制片人。

  我辞过两次职,离过一次婚。

  如今,我隐居在京城,自由职业,也就是没有任何单位和组织。出了几本书,但不愿被人称为是“作家”。我想睡就睡,想起就起,白天黑夜连成线,无所谓节假日和星期天。可以去任何想去又可以去的地方旅行,不必担心钱和时间。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一个面容清纯甜美的女子,眼神清澈,笑容亲和,这是长期做主持人留下的“后遗症”。我的身材苗条轻盈,永远穿S号的衣服,腰身最好改小。岁月的沧桑没有在我的脸上留下痕迹,使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沿袭过去做主持人的习惯,我买回了所有我喜欢的衣服,精致、奢侈、华美,化妆品全部是世界名牌。

  在外人眼里,这个拎着精致的VIETA(维雅达)名品手袋,穿着奢华的紫色皮草,化着明媚妆容的女子是这座都市里典型的物质女郎,走在时尚尖端,虚荣而现实。人们倾向于认为,外表华丽的女子,内心必然苍白和空洞。

  所以我说痛,人们不信。

  关于痛苦、挫折和灾难,我这样认为:没有人会有意地去寻找痛苦,更没有人愿意遭受狂风暴雨的洗礼。所有的心愿,所有的祝福和祈求,都是平安、快乐、幸福。

  然而,上天从来不是公平的,它让有的人一生一帆风顺无病无灾,有的人却生下来便开始承受无穷无尽的打击乃至灭顶之灾。如果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穷其一生也无力摆脱,随波逐流,沉沦毁灭,那么,确实是造化弄人,可悲可叹。然而,如果历经了种种磨难却没有被打垮和摧毁,受到了种种伤害心中仍有爱,当灾难仅仅成为一种经历而不是结局,你便会骄傲地发现,波澜壮阔、一唱三叹的人生际遇其实是最大的一笔财富,而那种无风无浪、四平八稳的人生是多么苍白,没有色彩和滋味。

  不曾痛哭过长夜,不足以语人生。所以,是的,我很幸运。

  我庆幸命运没有给我平庸,它让我同时历经人生的浪尖和低谷,黑白分明,大喜大悲。曾经有几年时间我无法安睡,安眠药吃到自己都颤抖害怕,无数次地想到过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白了一半的头发。

  而历经了这些,我还没有老。沧桑镌刻在了心底而不是脸上,我的眼中仍有梦,我可以平静地笑对过往,仿佛云淡风轻。

  然而,就像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虽然被衣服遮掩了起来,可它仍旧真实地存在。哪怕有一天先进的技术手段可以将疤痕消弭于无形,让曾经备受摧残的皮肤恢复原有的肌理和色泽,表面看来完好如初,可是,曾经的那一份疼痛却永远真实地存在,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直逼内心。

  我选择用“疼痛”而不是“痛苦”,因为痛苦仅仅是一种感觉,而疼痛包含生理和心理。一个女子就这样在疼痛中蜕变、成长、成熟。

  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一群——我、裴裴、顾美瑜。我们都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有着光鲜的外表和体面的职业,然而,在内心,我们都是敏感、孤独、脆弱的孩子。我们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们都曾在长夜里不可抑制地痛哭。我们曾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不同程度地想到过或体验过自杀。可是,我们都活了下来,并不苟且。我们成为各个城市令人羡慕的一群人:我是畅销书作家;裴裴是电台节目主持人兼制片人;美瑜,她虽是盲人,却把偌大一个公司打理得生龙活虎,有声有色。

  在这段心灵的旅程中,我们渐次登场,就像演员渐次出现在灯光幽暗的舞台上。我们讲述自己,把心灵深处最隐秘、最晦暗的一隅开放。我们撕开尘封的往事,将血淋淋的伤口展露给你看,隐忍的疼痛,残酷的美丽。

  记录,是为了遗忘。记录,是为了重新开始。

  年底,我就将离开这座城市,应该说,是离开这个国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因为那里有我的爱人。他当初对那座城市的选择,成为我今后停留的方向。

  但,我无法就这样离开,因为心中有对故乡、对青春层层的泪水和牵绊。我不能潇洒地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要把过去凝固,然后截断,然后,心无旁骛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你也曾眼中有泪,心头有伤,如果残酷的现实也曾泯灭过你眸子里梦想的光芒,那么,来,把你的心敞开,伸出你的手,让我们一起,开始文字的奔跑和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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