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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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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马上也点头:“那好,下午两点的飞机,到时候我们会派车来接您,首长特别交代,请务必不要惊动您妹妹。” 连波无力地靠在门槛上,突然低喃了句:“我不坐飞机,不坐飞机……”他眼底布满血丝,灵魂似早已出窍,“飞那么高,我怕万劫不复。” 小刘愕然,随即又满脸堆笑:“那……我请示下首长吧,如果您不愿意坐飞机,我们就安排您坐火车,一路护送您到北京,那边也会有人接站。您在那边的工作和生活都已经安排好了,近期就会公派您出国,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连波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小刘走后,他又踱回到朝夕的房间,朝夕还在沉睡,她睡着的样子格外像个孩子,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就像她小时候一样,一睡觉脸颊就会泛红……可是他们现在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到过去,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连波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他久久地伫立在床边,心像被掏空了似的,泪眼婆娑:“朝夕,如果我注定万劫不复,希望可以为你换来幸福。” 有零乱的梦,碎片一样地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就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因为经历的时间太久,黑白的画面上泛着淡淡的黄。 樊疏桐在梦境中神智仍是清明的,他分明认出那是多年前的那个站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那里,只见川流不息的人群拥挤着从他身边经过,跃上停靠在站台边的列车。他很着急,分不清是等人还是找人,列车缓缓启动了,他伸着脖子打量一张张车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忽然,有一张他熟悉的小脸印在车窗上,随即又探出一只小手,朝他绝望地挥舞着,哭声撕心裂肺:“大哥哥——” 朝夕,朝夕,他拼了命地追赶着列车,想喊又喊不出,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只小手,待他想将手的主人拽出车窗时,赫然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变成了连波,满脸的泪水像小河一样地在流淌……“哥,保重。”连波反抓他的手,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而火车已经加速,樊疏桐跟着跑,一边跑一边质问连波:“你下来,你在上面干什么?” “哥,保重。”连波哽咽着仍是这句话,抓着他的手终于抵不住火车的巨大拉力被迫松开,樊疏桐绝望地看着火车消失在地平线,号啕大哭起来。而就在他哭着转身时,忽然看到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朝夕,还是十来岁的模样,抱着个玩具熊,瞪着一双大眼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惊喜地扑过去,不想她撒腿就跑。“朝夕!”他喊着她,却怎么也赶不上她,反而陷入一团莫名的迷雾,他在雾中转着圈子,再也寻不见朝夕,他惊出一身的汗,然后就醒了,他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虚脱般好半天动弹不得。 卧室的窗帘是拉着的,周遭一片黑暗。 樊疏桐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睡,一整天没有下床。他差点以为自己会这么睡死过去。这些天他一直病着,头疼得死去活来,精神和意念越来越游离,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人游魂似的游到连波的公寓楼下,亲眼见连波和朝夕拥吻在一起。非常意外,那一刻他竟然很平静。好像一个被宣判了死期的死囚,再怎么辩说和挣扎,都逃脱不了末日来临。 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死。 这世间的幸福,温暖,抑或是快乐,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哀莫大于心死,他早已是孑然一身,他并不惧怕失去,因为他从来未曾拥有。 哪怕是拥有一丝一毫她的怜悯,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万念俱灰。 一直睡到傍晚,他起床下楼胡乱吃了点东西,精神还是很差,一颗心像拿在火上烤,那种灼痛超乎想象。 他居然还能感觉到心痛,真是个奇迹。 恍然间又到了晚上,他将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似乎越来越衰弱。漫漫长夜,寒冷如冰,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在这样的夜里窒息而死,仿佛完全听命于本能,他摸索着下楼驾车驶向湖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月色下的湖滨,虽然不时有薄薄的阴云掠过,但月光仍是皎洁无瑕,湖面荡漾着碎了的月,一层层涌向岸边。湖岸的苇丛随风翻飞,他站在苇丛中,一点点被苇丛翻涌的草浪吞没。湖岸有零星的灯火,那么遥远。气温非常低,呼啸的寒风冷得他无处藏身,没有什么可以温暖得了他,他搜遍全身最后只摸到了一盒火柴。 他坐在湖岸的一棵树下,背对着湖,一根根地划亮火柴,希冀着他在火柴的光亮里见到她……他在心里默念,如果他划完盒中全部的火柴,仍然不能在火光中见到她,他就死心,让一切结束。没有办法了,眼见她和连波吻得那么深那么久,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分不开他们,恨又如何,他注定只能一个人爬进坟墓。 他不记得自己划了多少根火柴,当最后一根火柴熄灭后,他终于绝望了!她和他终究是没有感应,她感应不到他的呼唤,感应不到他的哀求,感应不到他渐渐冷却的心,她一直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还是不能进入她的世界,那么他还能希冀着什么? 该结束了吧,已经是这样了。 他猝然倒在地上,像只将死的狗蜷缩在一起。风越来越大,他转过脸,透过一片苇丛,朦朦胧胧但见一片水波粼光,湖面缭绕着灰紫色的雾气,整个世界都因了这一片水雾而分外温柔,可是他还是觉得很冷,冷极了。 “朝夕……”他梦呓般喃喃低语,贪婪地呼吸着那河面上飘过来的沁人肺腑的清新空气,“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这么一想,催泪似的,泪水“刷”的一下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淌下来。他可怜地蜷缩在苇丛中,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痛到后来意识开始模糊,亦或者是被冻得意识模糊。凌晨他起身离开时,忽然在苇丛中的一条小径上看到了朝夕的身影,他爬起来就追过去,黑夜凝结了他全部的意念,心在刹那间腾空而起,他确信不是幻觉,他是真的看到了她!可是当他追到苇丛外的公路上时,不见了朝夕,只看见那辆出租车闪着尾灯消失在夜色中。他不顾一切地跳上自己的车,踩足油门冲刺,还是没能追上出租车。进入市区时开始下大雨,他将车开回到连波的公寓楼下,在花园里淋了会儿雨,被保安发现,把他请出了小区。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已浑身湿透,很快就发起了高烧。他躺在床上一直睡得迷迷糊糊。朦胧中客厅的电话似乎一直在响。他睁开眼睛,盯着墙上一幅画出神,并没有想要去接电话。他就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绝症病人,很多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地闪回,也许是因为高烧,也许是因为激动,他脸上竟回光返照般地现出了病态的血色,僵冷滞塞的心,正在疯狂的奔腾中,穿越一生的等待和黑暗。 而墙上的那幅画亦似在浮动,其实那压根不能算作画,是一幅稚嫩的儿童作品,虽然用镜框裱着的,但看得出来年代久远,纸张都泛黄了,画面的色彩也变得模糊不清,只隐约辨得出画上有三个人,两个年轻人牵了个小女孩在中间,那女孩有着纯真的笑脸,旁边还用彩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我们永远在一起。落款:朝夕。 电话断断续续,一直在响。 不依不饶。 他被吵得无法安宁,只得挣扎着起来,扶着墙摸到客厅。窗帘拉着的,室内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 他开了灯,虚弱地陷进沙发里,拿起电话。 他没有“喂”出声,电话那端就传来寇海嘶哑的喊声:“士林,快来!快来医院……朝……朝夕不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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