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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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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妈妈那时不怎么懂家务,洗被子的时候把缎子被面也一同放到碱水里洗了,结果被面很快就开始抽丝,有些地方变得非常稀薄,有的地方只剩下横着的丝线,竖着的都不知到那里去了,她小时候最爱把手从横线之间钻进去掏里面的棉絮了。 现在那床水绿的被子不见了,她问妈妈:“妈妈,我们还有一床被子呢?” “你爸爸带去了。” “爸爸他到那里去了?” “他搬走了。” “为什么他要搬走?他不要我了吗?” “不是他要搬走,是学校叫他搬走。今今,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哭,要勇敢,妈妈现在就指靠你了。” 她很勇敢地说:“妈妈,你说,我不哭,我好久都没有哭过了。” “嗯,今今勇敢。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你爸爸他以前结过婚,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但他以为自己没结婚,因为他们没有登记,所以他又跟妈妈结了婚,生下了你。现在被学校查出来了,说他犯了重婚罪,因为一个人不能同时跟两个人结婚,结了就是犯罪。” “爸爸坐牢了?” “没有,但是派出所把我跟他的婚姻取消了,那样他就没犯重婚罪。” 她满怀希望地问:“那爸爸就可以回来了?” “他怎么能回来呢?我们的婚姻都取消了,他就不是我的丈夫了,他是别人的丈夫,所以他不能跟我们住一起了。” “他到别人那里去了?” “还没有,他不愿意去,他不喜欢那个人。” “他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暂时住在工会办公室里。” “我可以去看他吗?” “你去看他干吗?他已经不是你爸爸了。” “那谁是我的爸爸呢?” 妈妈有点生气地说:“谁都不是你的爸爸,你没爸爸!” 她还想问什么,但有人在敲门,妈妈打开门一看,是军代表。妈妈把军代表让进屋里坐下,军代表说:“今今,你到我家去跟卫国哥哥玩好不好?” 她还没回答,妈妈就说:“我今今晚上从来不到外面去玩。” 军代表面有难色:“我们要谈的事,孩子听见不大好吧?” “没事,我刚才正在跟她讲她爸爸的事呢,她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了,再说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我不告诉她,别人也会告诉她。”妈妈命令她,“今今,上床睡觉吧。” “我还没洗脚。” “睡吧,睡吧,一天不洗脚不要紧。” 她赶快跑到床边,脱了外衣,上床睡觉。但她一点也睡不着,闭着眼睛装睡,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军代表和妈妈坐在桌子的两边,低声说着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见。军代表手里捧着妈妈泡给他的茶,笑微微地说话,而妈妈则低着头,手在桌上无意识地划着。 她从来没见过妈妈这幅模样,妈妈说话总是神采飞扬,有手势,有表情,有笑声,两眼炯炯有神,跟谁说话就看着谁,像这样默默无言低着头的情形,可说是从来没有过。 过了一会,她看到妈妈用火柴棍一点一点挖桌子缝里的油泥。那是一张很旧的桌子,好像是几块板子拼起来的,板子与板子之间是一道黑黑的缝,低于桌面,像个小沟,里面是软软的黑油泥。 她以前最爱用火柴棍挖那些缝里的黑油泥了,一点一点挖出来,堆在那道缝的旁边,形成一条黑黑的小山群,便很有成就感。但妈妈不让她挖,说那是桐油石灰,是用来粘合板子与板子的,如果都挖掉了,桌子就会散架,所以她再不敢挖了。 没想到妈妈自己也挖起桌子缝的桐油石灰来了! 军代表走了之后,妈妈关上门,她从被子里钻出来,问:“他走了?” 妈妈吃了一惊:“你还没睡着?” “我还没洗脚呢。” 妈妈在盆子里倒上水,招呼她洗脸洗脚,她问:“妈妈,你不是说不要挖桌子缝里的桐油石灰吗?怎么你今天自己也在挖呢?” 妈妈好像正在想什么问题,被她打断了思路,愣了一愣,才说:“我挖了吗?我没注意。” 爸爸搬走之后,有时会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跑来看她,每次都是慌慌张张的,说不上三两句话就要往回跑,说正在劳动,趁中间休息偷跑来的,现在得走了,不然被监督人员发现会很麻烦。 爸爸叫她别告诉妈妈他来看过她,她真的忍着没告诉妈妈,怕妈妈生气了会骂爸爸。 那段时间,她非常孤独,小朋友都不跟她玩,爸爸也不跟她住在一起了,妈妈虽然还跟她住在一起,但总是魂不守舍,沉默寡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暑假到了,妈妈对她说:“我们要到五中去集中学习两个星期,一星期才能回来一次,不能带家属,我想把你放在黄奶奶那里,让她照顾你。” 她还记得黄奶奶,是她小时候的保姆,就住在学校旁边。妈妈生下她来,工作很忙,姥姥又不能来照顾她,学校也没有托儿所,妈妈就为她找了个保姆,是妈妈一个学生的奶奶。 但黄奶奶自己还有孙子孙女需要照顾,虽然不是吃奶的孩子了,但也离不开大人,所以黄奶奶不能上他们家来做保姆,她妈妈就每天早上把她送到黄奶奶家,晚上下班了再接回来。 黄奶奶把她照顾得很好,妈妈很感激,总是在讲好的工钱之外,再给黄奶奶一些钱和礼物。后来她长大了,不用保姆照顾了,妈妈还不时给黄奶奶送点礼物。有时爸爸妈妈都要带学生下乡劳动,也把她放在黄奶奶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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