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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兰芷知道高阳最爱吃爆米花,上学的时候,她经常给高阳带爆米花。每个周末回去,她都会仔细地听屋外那个熟悉的声音:"爆--米--花啦!"只要听到这声音,她就会马上把准备好的玉米端了出去,满足地看着玉米在那老人的黑皮袋里瞬间就变成了爆米花。她付了钱小心地把爆米花端回家,然后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书包里。星期一早晨或是晚自习之后,她会悄悄放到高阳的桌柜里。看着高阳把爆米花一个一个丢进嘴里,然后慢慢地咀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兰芷就觉得特别开心。很多时候,高阳都会拿起一个玉米花往兰芷的嘴边送,兰芷就使劲地摇摇头,露出幸福的笑容,说:"你吃,我不爱吃!"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看高阳吃爆米花作为她生活中最幸福最开心的事。掐指算来,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看高阳吃爆米花了。

  现在的爆米花,比她小时候带给高阳的那种花儿更大更均匀更好看,吃起来也更脆。虽然她不知道现在高阳还喜不喜欢吃这东西,但她还是要了,而且要了两份。

  高阳笑笑,心领神会地吃了起来。其实,高阳一直都喜欢吃爆米花。这些年来,他也会经常吃到这东西,但总感觉没有兰芷的爆米花那么香甜可口。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看到爆米花,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兰芷,想兰芷在天堂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没想到,此时让他无法相信的是,兰芷就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面前。跟上学时一样,连那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没多少改变。

  他们端起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兰芷轻啜一小口,神情忧伤地回忆着自己坎坷不平的过去。

  "当我病情严重的时候,我知道你正在紧张地复习高考,我不想让你为我分心。当有一天无意间发现自己得的是绝症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我就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你。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就悄悄写下了那份遗书。

  "当父亲无力挽救我生命的时候,他几经周折找到了远在北京的亲戚。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引见下,找到了301医院的一位好心的医生,在这位医生的帮助下,联系到了美国最好的主治医生。

  "当我要离开家的时候,我心里很明白,自己将永远没有机会再回来了。我的生命从踏上列车的这一刻起,就注定将如同一片树叶一样四处飘零,最终会在某一天化成泥土,永远消失。

  "当大夫告诉我们手术费需要30万元的时候,父亲一夜间就变成了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目光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让那么多的人为我痛苦。后来我死了好几次,都没有死成。这个时候,我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他是个商人,是他垫付了我所有的医疗费用。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病会在医院里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这让所有的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我觉得比失去生命更痛苦。当我的病完全好了后,我多么想去找你,可我无法脱身,身后那累累债务该由谁承担?即使找到了你又能怎样,还不是会拖累你一辈子。我无奈之下,决定嫁给这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其实,他之所以花巨资救我,目的就是要让我委身于他。这样一想,我就越发地想你,我觉得对不起你。

  "可结婚后我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他离了两次婚,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性无能,他没法让我们有个一儿半女。最后,我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孤儿,我孤寂的心才稍稍得以平静。虽然会常常想起你,但更多的是把精力放在了女儿身上,我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把女儿养大。也许命中注定我与你有缘无分,我彻底认命了。"

  说到这儿,兰芷已泣不成声。高阳默默地拿起纸巾,替兰芷拭去脸上的泪水。兰芷低下头从高阳手里接过纸巾,自己擦拭着。停了好一阵子,兰芷长叹一声,又开始诉说:

  "即使这样,老天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多舛的命运而给予更多的宽厚。去年夏天,他带着女秘书去国外参加一个考察活动。后来听说飞机被恐怖分子劫持,机上所有的乘客都被绑架为人质。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坠深渊,我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再一次想到了死,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自己走过的路,为什么老天能为别人敞开幸福的大门,却不能为我开一扇小窗呢?我只想过得去,没有多少奢望。每一次下定决心,每一次都被眼前可爱的女儿打消了。

  "再后来,我又听说人质被解救出来了,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他是真的死了。我很感谢我的女儿,是她让我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走到今天,我才觉得自己那时竟是那样脆弱。最后,我终于又一次打起精神,想好好把女儿养大。我虽然没有做过一回真女人,但我想做一个称职的妈妈。不久,我就把他留下来的公司卖了,打点行装,带着女儿来到了这儿,买了一家酒店,我想就这样和女儿过一辈子。

  "到海南后,我的生活里只有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情景总会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我眼前闪过。我总会在某个宁静的夜里,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默念着你的名字。

  沉寂的夜晚

  只有星光

  那金子般闪烁的野百合

  次第开满了天空

  一些往事

  断断续续

  风一般吹动着思绪

  我的思念

  就在无风无浪的夜色中

  开始摇荡

  那温馨而美丽的草地、月光和秋娘

  似乎已经逝去很久

  但依然犹如一支动听的曲子

  结束在恰到好处的音符上

  能够用心记住一个人的名字

  是幸福的

  只要打开记忆的门

  就能随时回到

  爱情的身边

  相思是一曲天籁

  一道优美绝伦的伤痕

  你的名字

  雕刻在无声无息的月光之上

  只有我见过你

  哦,我青春的月亮

  闪动久远的光芒

  深切而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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