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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44

  四月中旬的一个傍晚,Sally跑到Carol的房间来,神情严肃地说:“你跟我到窗子跟前来一下。”

  她跟着Sally来到窗前,Sally指指R栋后面的那片树林,说:“我看到Jason往那边树林走过去了,你去跟着他,但是不要打扰他,只是跟着就行了。那个林子里有一条铁路,这个时候可能会有火车开过。你如果看到火车来了,就想办法叫Jason让到路轨外面去,他现在有点——心不在焉,我怕他会出事。我现在走不开,只好麻烦你了。”

  “他怎么啦?”Carol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今天是他一个朋友的忌日,他跟那个朋友的妈妈通过电话,可能会想起往事,心情不好。你跟着他就行了,林子里还有一个湖,他如果走得离湖太近了,就叫他一下。如果他没事就不必让他知道你在跟着他。”

  Carol听说只是一个朋友的忌日,松了口气,估计Jason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是个很成熟的人,不象是那种要追随死者而去的极端主义者,而且要追随也应该早就追随了,不会等到事过境迁,才突然想起要追随。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步。

  这个跟踪任务使她又兴奋又激动,这不是跟神秘小说一样刺激么?一个神思恍惚的帅哥,一片幽静隐秘的树林,一条古老陈旧的铁路,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湖,这一切,有点危险,有点怪异,有点浪漫,甚至有点性感。她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撒丫子追了出去。

  她看见Jason在树林边的一个树桩上坐下,在抽烟,她离得远远的,免得惊动了他。如果把他惊醒了,他转身回到自己卧室里,那这次跟踪就搞不成了。很等了一会,才看见他站起身。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继续往林子里走去,她也悄悄地跟了进去。

  她看他走在铁路的两条路轨中间,低着头,仿佛在数一根根的枕木一样。暮色之中,他的身影仿佛一幅油画,从背景中顽强地突出来,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诱惑,使她几乎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跟他并肩前行。还好,她还记得Sally交待的话,没有跑上去惊醒他。

  她想,如果现在开来一辆火车就好了,我就不提前叫他,免得他自己躲到铁路外去了。我就等到火车开近了,再冲上前去,奋不顾身地把他扑出铁路,两个人一起滚落到路基下面。那是多么惊险而又浪漫啊!

  她不记得有多少影片中有这个镜头了,一般都是等啊等啊,等到火车开得很近了,等到几乎来不及了,英雄才跳出来,冲上前去,把路轨上的那个人扑出路面。接下来的镜头,一定是两人惊魂未定,但相视一笑,千种心思,万种情怀,都在这对视中传达给对方了。危难之中见真情,惊魂未定诉衷肠,接下去的故事都是浪漫不堪的。

  奇怪的是,走了好一会,都没有一辆火车开过来。以前坐在R栋后面听他弹吉它的时候,动不动就有火车开过,搞得她听不清琴声。现在想它来辆火车,它却不来了。有一两次,她都听见火车汽笛声了,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火车来,可能是盼望心切,产生幻听了。她想,可不可以在没有火车的情况下,直接把他扑出铁轨去算了?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做法,怕他骂她神经病。

  铁路慢慢变成了一段铁路桥,桥两边有护栏。她不知道桥下的河水有多深,但可以看出桥是高高地架着的,如果从桥上跳下去,不摔死也会摔个半死。她想,如果他现在走近桥栏杆,那就真的危险了,把他扑出路轨容易,把他从护栏边拉回来就比较难,因为“扑”这个动作带有冲过去的动量,再加上自身的重量,可以比较成功地完成。但跑上去把他从护栏那里拽回来,就麻烦多了,搞不好反而把他推下去了,或者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还好他没有走近护栏,而是一直往前走去。她跟着他,走下铁轨,来到一片林中空地上。现在是考验她跟踪技术的时候了,因为四周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她找到一棵小树,但遮不住她的人,只好像征性地躲在树后。

  她看见他在草地上坐下,开始抽烟。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向湖边走去,心想,看来他是不会跳湖了,拯救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只有等往回走的时候,看能不能碰上一列火车了,不然这次跟踪就无功而返了。

  正在神思瞎想,她听见他叫她:“Carol,过来坐会吧,站在那里不累?”

  她想,他是不是在诈我出来?但他又说了一次,而且是对她那个方向说的,她想那棵跟她胳膊一样粗细的小树看来是遮不住她的,只好从树后钻出来,走到他身边坐下。

  “是Sally叫你来的?”他把烟灭掉,眯缝着眼问。

  她点点头。他轻声笑了一下说:“她误会了。我只是来看看这个林子,我在写一点东西,会用上。”

  “你们学电脑的写东西还需要写到树林子?”她好奇地问。

  他笑了起来,说:“学电脑的就不能写树林子了?我说不定可以写个Game,就叫咧。”

  “那你这个Game怎么玩?一个躲一个追?”

  “一个职业逃犯与一个业余侦探?呵呵,好主意!”

  她笑起来:“只听说过职业杀手,哪里有职业逃犯?”她正想问他那个朋友的事,却看见他手臂上有大片大片的红丘疹,担心地问:“你皮肤过敏呀?是不是饿过头了?或者胃部受凉了?”

  “不是,”他笑笑说,“可能是有犯罪感,”想了想又说,“其实说犯罪感不准确,应该是内疚感。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天晚上从林子里回来后,她照例上网到去看看楚天有没有上什么新贴,也看看他有没有给她回“耳边语”。当她打开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楚天已经开始贴的下半部分了。今天才四月十八日,离他自己定的五月八日还有二十天,她不知他为什么提前开始第二部分,但她很开心,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又可以每天看了。

  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在跟楚天通“耳边语”,有时讲讲码字的事,有时谈谈里的人物,有时写两句废话,总之是不想断掉跟他的“耳边语”,象放风筝的孩子一样,时不时地拉拉线,免得一不小心,风筝飞走了还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每天都得去逛几趟,看看楚天有没有写什么,也查查“耳边语”。有时给他写了“耳边语”,隔一天还没收到他的回信,就会很焦急地盼望,或者怀疑自己上次有什么话写得不好,让他生气了。有时两三天了还没回信,她就忍不住要写信去问一下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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