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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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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一位法国著名大学的校长访问我们学校,我领命陪同并做翻译。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夫人,在转行主管学校的行政和学科建设之前,曾经是一位了不起的实验物理学家,也是一位风趣活泼的人。 我记得校长夫人与我们学校物理专业的孩子们见面的时候,孩子们提了一个问题,她的回答让我印象深刻。 “夫人,您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但是在您的科研工作中,是不是也曾经遇到过自己认为难以逾越的障碍,不可能克服的困难呢?您的即时反应是什么样的?您又是怎么克服它们的呢?” “我很高兴,是一位女孩向我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夫人说,“我想跟你们说,没有一个研究成果的取得不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的,我也想跟你们说,要努力,要持之以恒。但是我想这些话,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或者玻尔他们早就说过了。不过,女孩,或者男孩,我要告诉你们,当遭遇了那些见鬼问题的时候,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先哭一场再说,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她别致的思想和回答赢得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我陪同这位夫人两天,到后来混熟了,又开始八卦了。 大家不要觉得意外,只要是女人,别管她是干什么的,总是喜欢八卦。 一位法国女副市长曾经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她的情史,最后下结论说:“我亲爱的Claire,你相信我,男人没有好东西,我离一次婚就看得更明白一些。” 这位风度翩翩,优雅迷人的科学家坐在车子里对我说:“Claire,我也离过一次婚,科学家也会离婚的。宁可离婚也好过已经不相爱的两个人在孩子们面前吵架。” 然后她看看我,“你还没有戒指,那么你有男朋友吗?” “我有的。”我说,“他是个温和可爱的法国人。” 女校长一下子就高兴了,高兴得眉毛都掀了起来,“哈哈,那真好!Claire,为你高兴!”然后她说了比那段精彩的回答让我更加印象深刻的一句话,“那样,你就能成为法国人了!” 我脸上还有微笑,但是我没有马上说话。 这个法国女人的优越感就这样自然地流露出来了,所以我也不太想掩藏我的不满。 说错话的人马上醒悟了自己的口误,她笑着说:“你知道的,能够在这两个最美丽的国家旅行的日子是多么让人向往啊。” 我也笑着说:“您一定要大力促进两所大学之间的校级交流,沈阳市政府一定会颁一枚荣誉市民的勋章给您。” “好的,好的。”她拍拍我的肩膀。 无论如何,夫人是一个大人物,而我只是一个小老师小翻译。 我再不高兴,出于礼貌,也不可能把此事上纲上线。 我把我所有的不高兴都发泄在了JP的身上。 在他酒店的房间里,我一边指点着一边气愤地说:“你们算老几?你们算老几?你以为我稀罕变成法国人?你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是帝国主义的末期,你们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们社会发展迟滞,你们人口递减,民风懒惰,你们有什么资格在那里优越……你知道明年在北京办奥运会不?你知道当年巴黎曾经是北京申办的对手,让我们给灭了不?你们,你们屁大点儿个地方(vous êtes aussi petit qu'un pet ),还敢叫嚣……” JP一直背对着我玩电脑,听到这里回过头慢慢说:“原来我们是屁?那得是谁放出来的?” “少跟我油腔滑调的。” “是你自己缺乏逻辑。” “我句句事实,哪句话缺乏逻辑了?” “是我跟你说要你变成法国人的吗?”他看着我问。 “……” 他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坐下来,“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对不对?你想怎么样,当中国人,或者变成法国人,都随便你。我从来没觉得哪个好,哪个不好,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行了。不知道手续困难不困难,我变成中国人也行……” 我轻轻地笑了,不屑地看着他,“入中国籍老难了,你须对这个国家做出杰出贡献才行。你行吗你?” 他一下子把我摁倒,哈哈笑起来,“杰出贡献?那我贡献点精子吧,能算不?……” “滚!” 挺气愤的一件事儿就这么被大哥插科打诨地给糊弄过去了。 我想他是对的,别人说什么并不值得我去生气,去介意。我知道自己要去怎么做就可以了,但是不可避免的,我多少留了些戒心。 *** 说起来,那真不是愉快的一天,当我们窝在JP的床上,一边喝酸奶一边看那个叫做《罪恶之城》的电影,以为这样的一天就要结束的时候,他的Skype响了,有人在另一侧呼叫。他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告诉我,“是我爸爸妈妈。” 我们关了电影,我抱着被子,一声不响。 然后我听到一个如洪钟的声音,“你这个差怎么出了这么久?快两个月了,还不回法国。” 那是他的爸爸。 然后是她妈妈的声音,“电话也不常打,你让我们担心了,Jean-Paul。” “事情多。”JP说,这时他回头看看我,我也看着他,然后他说,“爸爸,妈,实际上,在中国,我有一个人。” 彼端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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