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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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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洛伟奇两眼发直,脖子通红,眼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涌出眼眶。他呜咽着说:“那天我还对我妈说,我和若鹃姐心灵相通,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像一个人似的,世界上没什么力量能把我和若鹃姐分开。看来是我错了……” 陈若鹃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马上强作欢颜,扑哧一声笑道:“你看你,那么大的个子,在路上哗哗流泪,也不怕丢人现眼。”说着掏出手绢递过去,说:“真是个呆子,连笑话也听不出来。” 洛伟奇接过手绢,边抹眼泪边说:“这样的玩笑好开吗?要出人命的。” 陈若鹃本意是试探洛伟奇的真实想法,没想到这呆子的反应如此强烈。她听到这呆子的内心表露,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体,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1955年,洛伟奇和陈若鹃大学毕业,在毕业分配栏目中,都写上“愿到最艰苦的环境中接受锻炼”。刚巧大理附近的金云县农艺出版社来云南农大要人,组织上考虑到洛伟奇和陈若鹃两人学习的专业和家庭情况,便分配他俩到金云县农艺出版社当编辑。这个出版社原先就六个人:社长李鹏飞、副社长汪珊珊、支部书记杜一诺 、文学编辑温通融、农艺编辑吴得方、管理员李有根。他们原先都是人民解放军二野某部的指战员,集体转业到这里。这是一个典型的革命大家庭:一色的共产党员,非常团结友爱。可惜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最高的是社长李鹏飞和吴得方,也不过是初中刚毕业,文化程度最低的是李有根,还没有脱盲呢。但李有根资格最老,1938年当的八路军,曾经是许世友的马倌,因为他不爱学文化,加上自由散漫惯了,所以官职一直上不去。他的老伴王秀珍原先是山东老区的民兵连长,还是许世友介绍给李有根的呢。结婚后有过一个女儿,可惜因为打仗转移时丢失了,后来再也没生儿育女。李有根曾扬言要休掉老妻另找,许世友听说后对他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要敢休掉王秀珍,我就敢拿剃头刀子把你老二剁下来喂狗。”直到现在,两口子吵架,老伴就说要找老首长,让老首长把他的老二剁下来喂狗。 现在上面把洛伟奇和陈若鹃派来,大家从心里头高兴。欢迎会上,大家都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李有根,他没等欢迎会开完就回家对老伴说:“走,上单位去,看看新来的小闺女,长得那份水灵呀,就甭提了。”王秀珍来到出版社,第一眼看到陈若鹃就稀罕上了:白白净净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小小的嘴,两条又长又黑的辫子绕在胸前,配上那小巧的身子,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王秀珍马上联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如果女儿还活着,定和这闺女相当。” 她走过去拉起陈若鹃的手,定定地望着陈若鹃说:“闺女长得真俊啊! 今年多大了,家在什么地方,有婆家没有……”大家为之一愣,随之大笑起来。 主持欢迎会的杜一诺说:“嫂子,欢迎会还没有开完呢! 王秀珍愣了会儿神,脑子一转说:“唉,开什么会啊,走,都上我家包饺子,一边包一边聊吧。” 洛伟奇负责植物栽培与虫害防治有关专题的编辑,陈若鹃则专管家禽养殖有关的专题。这个大家庭很温馨,人人对待同志都像亲兄弟、亲姐妹,工作上互相帮助,出了问题主动承担责任,互相补台,洛伟奇和陈若鹃很快就适应了出版社的生活和工作。这些哥哥姐姐在金云县城都有家室,伟奇和若鹃被轮流邀请到各家去做客。伟奇和若鹃回大理时,也会带些熏肉、熏鸡、熏鱼、米线之类的云南特产回来和大家分享。对伟奇和若鹃最好的,还要算李有根和王秀珍两口子,原因很简单:老两口无儿无女。因为洛伟奇和陈若鹃在此地没有家,王秀珍决定让他们俩在自己家起伙。王秀珍从心里认定若鹃是自己的亲闺女,看到若鹃身子弱,从此家里养的几只芦花鸡下的蛋只让若鹃吃。老李头则和伟奇特别投缘,把伟奇看成是干儿子一般。洛伟奇和陈若鹃也把老李头和王秀珍看作亲人,口口声声叔叔、婶婶,叫得老两口心都酥了。 老李头总有讲不完的战斗故事。晚上,老李头泡上一壶浓浓的普洱茶,抽着树根做的大烟斗,就开始大摆龙门阵,从抗日战争的平型关大战讲起,到百团大战,到解放战争的山东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上海战役和解放大西南的各个战役、老李头百讲不厌的是淮海战役中,一根扁担俘虏三十七个国民党官兵那段故事:“那时,我刚巧从伙房出来,挑着满满一大筐包子和稀饭往阵地上送。突然看见有好多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官兵从北面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放下挑子,操起扁担大喝一声:‘缴枪不杀!’那些国民党官兵一个个惊呆了,马上把枪一扔举起手来,内中一个军官发现我手里原来是根扁担,又想把枪再捡起来,我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刚出笼的猪肉白菜馅热包子,来晚就没了。’你猜怎么样?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一哄而上来抢包子。就这样,我一下子俘虏了三十七个国民党官兵,最大的官还是个中校呢。”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说:“不过这些被我俘虏的,现在多数比我官大,真丧气。”有时,老李头还脱去上衣,让洛伟奇数他身上的伤疤,述说每一个伤疤的来历。洛伟奇对老李头讲的战斗故事百听不厌,心想:“若有机会,以后一定把老李头的经历整理出来发表。”老李头则在辉煌往昔的回忆中得到莫大的享受。老李头还爱下象棋,但棋艺和棋德俱臭,下棋爱输,逢输必悔,悔棋时嗓音洪大,以势压人,弄到后来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和老李头下棋了。现在来了个生力军,棋艺与老李头相当,而脾性特好,从不计较输赢,任由老李头怎样悔棋,他只是嘿嘿一笑,老李头的自尊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唯一让老李头心有不甘的,是伟奇下棋事不过三,三盘一过,无论输赢抬起屁股走人。任由老李头怎样哀求都无动于衷。伟奇说:“这是若鹃姐规定的,怕我玩物丧志。” 金云县城南,有一个叫做金霞湖的小湖泊,湖边有一座不很高的小山,山上山下有许多拔地而起的石峰、石笋、石芽和奇形怪状的巨石,远眺犹如莽莽丛林中长出的海市蜃楼,近看宛若非凡的天神创造的巨大雕塑群,每一支石柱的形状都十分怪异,有的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有的像面目狰狞的巨人,有的像神话中的仙女,有的像可爱的小动物……这里的人都把它称之为“瘦石林”,有别于昆明市附近的“大石林”。 工作之余,陈若鹃和洛伟奇喜欢来到金霞湖,在小山上各自寻找一块石头坐下来。这时,太阳已经渐渐隐没在西山,在天与山相接的地方撒下一缕橘黄色的霞光,低垂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霞光透过山的缝隙照射在金霞湖上。那金灿灿、红艳艳的霞光随着浪花闪烁着,仿佛来到了神仙们居住的琼楼玉宇一般。 陈若鹃脑子里的文学细胞特别活跃,她常常根据一块石头的形状,来尽情展开她那丰富的想像力。一会儿说那边那块石头像个村姑背着鱼篓去捡田螺,于是便编了一个田螺仙子的故事;一会儿又说那块石头像个守卫边疆的战士,便编个新婚别的故事……洛伟奇则托着腮帮,静静地、定定地望着若鹃,有时,脸上还浮起痴痴的笑容,那深深的笑靥惹得若鹃心动神怡。 若鹃问:“呆子,你听我讲没有?” 伟奇:“听了。” “那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 “你非说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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