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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段斐真想仰天大笑——这是多么理直气壮的欺骗与多么光鲜亮丽的谎言,可是,为什么,曾经她还觉得如此甜蜜、如此幸福,她甚至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她的完满!

  是的,她的人生如此完满——还不到三十岁,找到好工作了,考上研究生了,分房子了,结婚了,有孩子了……丈夫出轨了。

  别人家有的,她都有;别人家没有的,她也有了!

  可是,这是多么苍凉而绝望的拥有——在这个七月流火的下午,在最好的阳光下,上天,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样一出肮脏的剧目?!

  段斐终于抱住自己的头,用是刚才女孩子几倍的音量尖叫:“啊——”

  许莘说得没错,段斐真的快要疯了。

  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象伍筱冰美丽的身体,就能想象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场景,还有当她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他们倏然间分开时的仓促、惶恐、愤怒、惊惧……

  那变幻莫测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她温文尔雅的丈夫脸上?

  这不可能!

  段斐精疲力竭……她不知道,现在,她要怎么办?

  随后的四十八小时,是段斐生命中最艰难的四十八小时。

  顾小影和许莘一律被她拒之门外,雇来的保姆也被通知休假——她家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除了果果的哭声,任何声音都没有。她不吃不喝,除了给果果喂奶、换尿布,她也不怎么动弹。她就那么静默着,和孟旭对峙了四十八小时。

  可是,四十八小时过去,孟旭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更没有争辩。

  他就好像固化的石膏,静默于屋子的一角,周围落满了烟蒂。

  四十八小时后,那是一段段斐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的对话。

  是段斐先开口的。

  她说:“孟旭,我们不要离婚。”

  孟旭有些愕然,抬头看看段斐。两天没有梳洗,他的头发凌乱,胡楂也生了出来。他的眼睛通红。手指间还夹着香烟,在空气中袅袅的飘散。

  段斐深吸一口气说:“果果还小,我们不能离婚,不能让果果从懂事起就没有爸爸。之前的一切,我们忘记。”

  她说得那么艰难,可是,从神情上来看,又是那么决绝。

  这是她能做到的一切了。

  这是她能为女儿做的一切了。

  哪怕,她看见孟旭就觉得恶心,哪怕她从此无法与这个男人过正常的性生活,她都决定为了女儿,忍气吞声。

  所以,她便没有想到,孟旭会斩钉截铁答复她:“不用了,我们还是离婚吧。”

  那一瞬间,天崩地陷!

  她会永远、永远记得,孟旭在被自己的老婆捉奸在床后,还能说出口的那些控诉。

  他说:“斐斐,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了,你好得让我追不上。你永远在我前面,我看见你就像有了主心骨,任何事情,如果不听听你的意见,我就担心会搞砸。或许搞砸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你知道后一定又是一番思想政治课,你会从原理讲到方法论,从深入挖我出错误的到将来一切类似情况的应对办法……斐斐,咱们结婚这些年,与其说爱你,不如说我怕你。”

  他还说:“伍筱冰,她那里都不如你。她没有你聪明,没有你优秀,她甚至也没有你漂亮。可是,她全身心信任我,她相信我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她甚至坚信我可以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斐斐,这样的信任,我逃不掉。”

  最后,他那么镇定而决绝地说:“斐斐,其实你我都知道,就算咱们强扭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人生太短暂了,与其别扭而忍耐地生活,不如分开来,重找一片天地。这些年,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可是说真的,其实谁都不可能为对方改变很多,谁也不该强求对方改变很多的。”

  他说:“斐斐,你多保重。”

  (4)

  段斐就这样离婚了。

  从孟旭的东窗事发,到段斐的净身出户,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离开的那天,段斐站在艺术学院三公寓楼下,低头看看身边的婴儿车,要很努力,才可以不哭。

  她突然想起,十九岁那年,她走进艺术学院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而现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她离开了,身边也只有一件行李,就是果果。

  她最后一次仰头看那座生活了三年的教师公寓楼,再环视四周的学生公寓、学生餐厅、图书馆、篮球场……她不知道下一次有勇气走进这个校园,将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她知道,这里,是她青春开始的地方,也是她青春终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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