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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尽管他每天照例给我写一封情书,每晚一次电话约我出去,我仍没有丧失警惕。对于我的拒绝,他确实没有在意。他手上的女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他很可能会把那些惊天动地的情书频繁复制,发给不同的、没有到手的女人;他放下我的电话,等不上一秒钟,可能又打响了另一个女人的。他不可能为任何女人苦守寂寞。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千恕又打来了电话。

  他近乎哀求地说:“出来一次吧,我的女人!别怕我,我什么时候强迫你做过什么?你不是喜欢烛光晚餐吗?来,我们点上两支蜡烛,买上红酒和烤肉。我要在一个难忘的地方,献给你一次难忘的记忆。”

  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又暗淡下来,缓缓地说:“我回来差不多有十天了吧?本来打算住上半个月的,可是,明天又得登程了。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像被猛刺了一下,我已经非常害怕他的不辞而别!我痛苦地说:“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不要再给我音信!”

  他沉默了一会儿,异样地说:“我要是真的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不会!你若即若离地吊着,我才不舒服!”

  “太自私了。你从没为我着想过,你根本不想理解我。”

  “不要贼喊捉贼!你根本不希望我了解,凭什么要求我理解?”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他又变得平和起来。“我没有怨你的意思,有些东西不能让每个人都弄清楚。你快乐我快乐。哪怕我还剩下一天时间,也要见缝插针,让你快乐。来吧,这次离开之前,让我再给你一次快乐。”

  宿命的巨大力量把我罩住。我又一次被千恕征服了。

  坐在他飞驰的摩托车上,我心情郁闷地猜测着这次他要去哪里,几时才能再回来。直到他把我带到那条熟悉的小街,我才疑惑起来。我还以为他会把烛光晚餐选定在哪家旋转餐厅或星级酒店呢。

  他放慢了车速,回头看了我一眼,得意地笑着说:“以为我又带你来吃烤肉?别忘了我是谁!看见前面那栋白色小楼了吗?那是我家的老屋,烛光晚餐在那儿等着呢!”

  看着那栋熟悉的白色三层小楼,回想起我上次冒雨来寻他的情景,心陡然间被揪紧了。那一刻,我忽然想抱紧他,把面孔紧贴在他的背上,紧贴上一段时间。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把我带到这里,在我心中,那栋小楼庄严肃穆,不容许寻常女人走近半步。

  我很想说,我早就认识这栋小楼了,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曾花在他身上的许多心思。

  摩托车在小楼下停住。他放好车,揽着我的腰,望着小楼的高处,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我祖辈留下的家产。祖先们可是在天上俯瞰着的。我把你领来了,你就必须得做我的妻子,不然,祖先们不会饶恕我。”

  他的话极不可信,但被他拥着的时间段里,我还是感动了。他绝对不是个蠢笨的无赖,他聪明得近乎狡诈,不会花多一分时间对不感兴趣的女人演戏,不会随便盯上一个女人。

  “谢谢。不过,你现在还可以反悔,另选别处进行烛光晚餐。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妻子,即便我离了婚,也不会选择你。”我说。

  “做不做我的妻子现在先不用决定,烛光晚餐的地点不能更改了。”

  接着,他像骁勇而浪漫的骑士,挽住我的胳膊,通过窄小的木楼梯,上了三楼。客厅的白色双扇木门一被打开,我立即看到客厅里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桌上是两支蜡烛和许多酒菜。

  我站在客厅门口,动情地说:“真美!你真浪漫!”

  他骄傲地说:“没遇见你时,我简直就是行尸走肉。”

  这不过是天底下最低劣的表白,不过,我还是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满足。〖HT5H〗女人是虚荣的,不论女王还是灰姑娘;不管十六岁还是六十岁。她们赴汤蹈火、和男人发生千奇百怪的故事、被伤害得千疮百孔,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虚荣。

  他坐在我的对面。酒过三杯,他凝视着我说:“我的女人,你瘦了!我喜欢孱弱的你。你一弱,身上的刺就变软了。如果你是个小动物,我真想摸摸你。”

  “你终于把我弄到一个封闭的空间了!”

  “唉,你又一次让我伤心了!怎么总是怀疑我的爱情呢?我想摸摸你的脸,这是个高尚的想法,又不会把你弄脏弄破。悲哀!”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又把两个杯子斟满红酒,负气地说:“告诉你,我要是有邪念,早就下手了,在‘华南虎’遇见你就下手。信吗?”

  “做梦!我绝对不会让你轻易得到。”

  他调皮地眨眨眼睛:“我可以往你酒杯里投一粒药丸嘛。”

  我笑了起来,继而又觉得他非常危险。我担忧地说:“没想到你竟那么邪恶。这酒里有迷幻药吗?”

  他瞟了我一眼,拿出一支烟,点燃之后却给了我。

  “烟里有麻醉品吗?”我问。

  “就跟着我堕落一回,怎么样?”

  他对我来说富有挑战性。我鬼使神差地接过香烟,放在唇边。

  他又点上一支,抽了一口,对着天花板吐了个晃晃悠悠的烟圈,眯起眼睛,端详了我好一阵,才说:“你一直怀疑猜测我。不错,你很正常,我本来就令人怀疑。我不是个什么好人,不喜欢按牌理出牌。这个世界也不按牌理出牌。”

  我被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他忙过来轻拍我的背部。我推开了他。

  “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他脸上很快又挂上笑容,“即便你将来嫁给我,我也不会被你看破。”

  我望着他,第一次感觉到,不能把他简单看成是异类或妄想狂。他是个深不可测的潭,是个无法清晰探询的世界,总是蒙着神秘诡异的面纱,诱着人去揭,却无情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听到那句话,耸了耸肩,用狡黠的笑容敷衍了我。接着,他哈哈大笑了几声,刺耳又苍白。他端起杯子,和我的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说:“最近我正筹备开一家烤肉连锁店。没法子,骨子里有底层情结。你肯定不喜欢,会骂我不长进。你希望我搞出一部惊世骇俗的诗集或哲学专著,是吗?要不,咱们找一个折衷的办法?一边开店一边写作?你做老板娘,调教我这个候补诗人或备用哲学家!”

  他的信口开河使我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一瓶酒已经喝完了,我有了轻微的醉意。他还要开启第二瓶,我拦住了。

  “不用了,该享受的浪漫已经享受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谢谢,我也该走了。”我看着燃了大半截的蜡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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