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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醉得失去理智了吗?”我扭过头,望着窗外的海。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种笑声很像舞台上夸张的表演。也许他长期做戏,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真了。

  “你希望我现在是清醒还是疯狂?”他颤颤地抓住我的手说。

  我垂下头。尽管喝多了酒,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话没有一句听起来是舒服的。

  “过后座来!”他命令。

  他下了车,扑进风雨中,绕过车头,打开了车门。

  风雨一下子灌了进来,我打了一个猛烈的寒噤,接着浑身开始瑟瑟发抖。他不由分说地把我从前门抱出去,抛在后座上。那种野蛮和粗暴使我想起了娜娜的话。他确实像手拿皮鞭的主人,我就是任他随意驱使的小兽。那一刻,我浑身立刻竖起了叛逆的刺。

  当他把后门关紧时,两个人已经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

  “你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贵夫人,是吗?”他轻狂地笑着说。

  我像当头挨了一棒。

  他并没有适可而止,有些鄙夷地盯着我说:“我说错了吗?其实,越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神圣不可侵犯的女人,骨子里越是下贱,越是渴望被虐待!”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伤了我。

  “我在你眼里真的那么不值钱吗?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为什么!”

  维凯不愧是个出色的演员,立即变了笑脸,轻吻着我的耳朵,爱怜地说:“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我分辨不出你是真是假。你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吧?”我满怀狐疑地说。

  他轻描淡写地说:“别败了兴致。来,开始吧!”

  他彻底伤害了我。我不仅失去了兴致,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抗拒心理。

  我又想起了“钟点房”里的情景。把他那天说过的话与现在的作个比较,我轻易地得出了结论:他已经看低了我!我终于明白了,也许娜娜说得对——他是个色狼,只想吃掉我,根本没打算对我付出真情。

  我挣扎着、抗拒着,试图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去。他却紧紧地抓住我,死不肯放开。

  我的挣扎和撕扯,效果却适得其反,更加刺激了他的征服欲。终于,事情勉强而乏味地完成了。

  我胸口憋闷,疯狂地将车门打开了。风雨打了进来,还有猛烈的海浪声、腥咸的海水味。衣服湿透了,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皮肤已变得像老树皮一样没有了知觉……一种夹带着犯罪感的悔恨,瞬间让我落进了万丈深渊。

  他开车送我回家。

  我悲伤欲绝地问他:“到底哪个你才是真的?”

  直到车子停下来,他才说:“别追问我什么,没有答案。我和你之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中,我除掉衣服,站在热气四溢的浴室里。镜子内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她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里盛着的依然是无法褪去的惊恐和悔恨。我用手擦去镜子上的雾气,女人体立即清晰起来。那就是我吗?就是再度得到了维凯的一副肉体吗?望着那副躯体,我忽然觉得它是那么的胆大妄为。如果说沾染上小宝可以被原谅,初次沾染维凯也可以被原谅,那么,再度屈服于维凯则是一种绝对的堕落。

  洗完澡,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心痛成了一片。我抓起床头的电话,拨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想质问维凯为什么要强迫我做出那种事,同时向他求证,是不是在玩弄我。我是在乎他的!得不到实实在在的交代,就不能踏实下来,哪怕他能给我的全是绝望。

  维凯听出我的声音后,冷淡地说:“有什么事吗?我想休息了。”

  我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对待我!我绝望地说:“那好,你休息吧。”

  他把听筒撂了下去,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我放下听筒,虚脱般地躺在床上。也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我用自己的美好想象把他打扮成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

  我开始对那个戏产生了抵触,不想再排练下去。

  但维凯极力开导我,让我不要把演戏和现实混为一谈。他没忘记提醒我——“你已经接了人家的酬金!”

  或许是对维凯还没有彻底绝望,尽管他像一只虫子,用极快的速度蛀空了我,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舞台剧排演完毕,维凯让我好好休息几天,以便在艺术节上发挥得更好。我把那几天的时间都花在了逛街购物上。我在街上狂热地走动,出入商店。这样,才能填堵我精神上的巨大空洞,使情绪稍稍稳定。

  春天的南国,花儿处处开放,和风温暖地拥抱着世界,而我的心变成了灰。这个午后,我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家情调咖啡吧时,忽然感到异常焦渴,就进去要了杯加冰的可乐。我喜欢那种黑褐色的理性的饮料,噙着吸管贪婪地吸了几口。

  音响里细细地播放着邓丽君演唱的一首《鹧鸪天》。旋律缠绵、哀伤、悠远,听起来太伤神,但我非常喜欢。我已经到了怀旧的年龄。

  那歌声中的委婉诉说,缥缈地回荡在咖啡吧里: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樽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听完,我陷入不可自拔的萎靡。在萎靡的状态里我痛楚地感到:人生的苦楚多于快乐!这大概是遗传吧,我的母亲总是说,她一生都没有一会儿是高兴的。想到这儿,我心酸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走出玻璃门,我的手就下意识地伸进皮包。天哪,那是谁?我拿出墨镜把眼睛遮上,想要逃避从天而降的伤害。

  这个世界太小,我没有任何预感地就遇到了尴尬和羞辱。在被墨镜滤暗的视野里,我感受着那对熟悉的男女给予我的刺痛——是维凯和打扮妖艳的娜娜!他们正朝我走来,显然没有发现我。维凯揽着娜娜的腰,边走边亲热地打情骂俏。那就是维凯,那样一个男人,行为可以与身份修养迥然不同。那就是他令女人迷乱的、魔一样的魅力。出众的才华,浪子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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