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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眼睛,我满脑子都是小宝。小宝之类的男人是城市中崛起的富婆阶层的泄欲工具,是被藏在黑暗中的一群玩物。妓女们的下贱已深入人心,而小宝们在人们心中更具神秘色彩。男人的手落在妓女身上,就立即变得庸俗肮脏。有钱女人的手落在小宝们的身上,就显得意味深长了。她们对于小宝们的情感多半出于某种自怜,或者出于对伤害过她们的男人的报复。但归根结底,她们在小宝们身上的行为,往往是没有找到合适男人时期的一种过渡。女人们的行为多是由男人们支配的,不管是直接的还是潜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宝们的悲哀是注定的,一旦富婆们找到合适的归宿,小宝们立刻就会成为一种可厌可怖的历史。

  小宝恰如其分地充当了我报复舒鸣的一个工具。猝不及防地,他也成了一条导火索,彻底引爆了我的肉体欲望,给我留下了无穷的后患。之后,我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燃烧起了灼热的火苗,时时刻刻挑战着理智和良心。我不止一次想到小宝,他也常给我打电话,但我没有再次光顾他。小宝是阴暗地窖里的一棵毒菌,代表着肮脏、糜烂、堕落和无耻。至于小宝之外的男人,我根本不敢想。欲望一旦成为脱缰之马,前面等待的一定是深渊无疑了。

  我买了一台跑步机,放在卧室的窗下。每当夜深人静被庞大的欲望烧灼之时,我都会把自己放在跑步机上,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敢上床。

  时间在我近乎自虐般的压抑中过到了深冬。南国又进入了一段淫雨霏霏的日子。

  这天夜里,我忽然接到一个艺名叫娜娜的小演员的电话,说是导演维凯邀我出去喝茶。

  一听到“维凯”二字,我心里竟掠过一丝奇异的光亮,压抑了半年的欲望似乎找到了一丝释放的希望。我和他在一年前的一个宴会上有过一面之交。握着听筒,我有些心旌摇荡地回想着他:年龄四十左右,面孔俊朗,稍长的头发光亮拳曲,洒脱不羁,男人气十足……那次宴会上他给我留下的是绅士般美好的印象——当时他就坐在我旁边,我不小心把酒洒在了衣襟上,正在尴尬之时,他却不动声色地用纸巾帮我揩干净了。当我自然而然地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他,他的眸子亮了一下,便轻巧地闪避了。

  那双眸子光亮的一闪是不简单的,我记住了,一直到了今天。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维凯也许是来向我讨一年前欠下的债了。

  即便不会发生奇迹也无妨,起码我是向往和他交往的。

  我答应了娜娜。

  对镜化好妆之后,我慎重地选了一件金属紫高领毛衣和一件黑色短皮裙,脚上穿了一双长筒皮靴。这么打扮应该适合他的口味吧,我想。

  在一个茶艺馆的包厢里,我见到了以维凯为首的一群三流导演和演员们,他们不出名,仍是蚂蚁般庞大的演艺蚁群里没有个性的一群。相貌妖艳的娜娜拉住我的手,寒暄问候,显得过分亲热。我感到非常别扭。那次宴会上,她就坐在维凯的另一边,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后来竟有缘在一家美容院做脸,渐渐熟络起来,但都防备着对方而没深交,毕竟也是不可能深交的两种人。印象中她说过只在一部电影中演过一个没有台词的小角色,年过三十还喜欢泡的士高。

  娜娜开始向我介绍在场的人们,当然是从维凯开始。维凯的目光似乎有种强大的磁性,把我吸了过去。我的目光刚和他碰撞了一下,似乎就激起了燥热的火花。我怯怯地打量他,和记忆中去年的他做着比较。人似乎没什么大的改变。在那样的打量中,我暴露了自己。

  “呵,你这样看着我!”他笑着说。

  娜娜看准了讨好维凯的火候,脸上堆着虔诚的笑,拉着我的手对维凯说:“紫蝶是本城的美女加才女,出过散文集《一只蝶的颤栗》。”

  娜娜的这个介绍,引起了我的反感。她显然算不上合格的哈巴狗,叫的声音都显得虚假和底气不足,让人替她难为情。高中毕业后,我受初恋情人慕哲的影响,考入了他就职的那间大学的中文系。年轻时我写过一些散文,舒鸣花钱出了那本集子。我从来不敢拿到桌面上讲,没想到娜娜却把它示众了。

  我瞟了娜娜一眼,没有做声。

  “《一只蝶的颤栗》!你的名字叫蝶,蝶有一种让人绝望的含义。”维凯说。

  维凯的话很让我惊讶,他对我的名字竟有这么独到的理解。

  我忙说:“那本书根本不值一提。”

  “有魅力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本好书。”维凯意味深长地笑着。

  “恭维得太露了点儿吧。”我回应着,心好像在咚咚地跳。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在一间外资企业打过短工,做文秘。有了孩子就不再工作了。”

  “好嘛,女人有本事从男人那里拿到长期饭票,就是一种成功。”

  娜娜听了维凯的话,神情变得落寞。是啊,她没人养,年过三十还是孤身一人。作为一个演员,她已经老了,事业还没有任何起色,仍得在男人群中奋力搏杀,讨得一碗饭吃。看来世界上不快乐的女人不止我一个。

  我是有人养着,但婚姻已经成为空中楼阁。一想到这个,情绪又不好了。我开始缄默。

  没完没了的“黄段子”让娜娜笑得花枝乱颤,我却走了神。维凯的腿在桌下摩挲着我的腿。他这么快就开始了!开头我有些紧张,渐渐地就在心理上配合他了。终于,我的欲望几乎要被他当场引爆了。我转过脸,乞求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会意,把腿拿开了。

  我悲哀地垂下眼睑,开始对维凯产生美好的想象,希望在他身上寻到一种新鲜的感动。也许他真能取代小宝。他起码是人,而小宝是工具。只有在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基础上,才可能建立长久的情与性的关系。

  分别的时候,维凯果断地问我要电话号码。他在电脑笔记本上记下之后,我的心才像一直悬着的石头,稳稳落了地。

  我注意到了娜娜一脸掩饰不住的妒意。

  第二天一早,娜娜就来了电话。

  “其实昨夜维凯想邀的是一个还在上艺术学院的女生,刚巧她有事去不了,我才叫了你。”她淡淡地说。

  “谢谢你给我机会成为一名替补队员。”我说。

  “说话别带刺好吗?我是想告诉你,维凯他们的每次聚会都少不了女人在场调剂,就像满桌子的素菜里要配些荤菜一样。”

  “女人可以不去当荤菜。”

  “唉,世上就是有太多喜欢招蜂引蝶的女人,不然维凯他们不可能次次得逞。我看你是个规矩女人,昨夜才叫你一起去喝茶的。”

  “不怕恰恰找错人?”我控制不住,突然尖刻起来。

  “你不要犯傻,维凯是个蔑视女性的傲慢男人,常说女人是他皮鞭下驱使的玩物,征服之后就得弃之如敝履。被他沾染的女人可以说数不胜数——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做明星梦的女人吗?她们想出名想疯了,并不在意导演入不入流,只要有个角色演,就可以和导演上床!”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告诉你,离维凯远点,不然不但会吃亏,还会被他摧毁自信!”

  挂断了娜娜的电话,接下来的一整天,我的头脑都处在非常混乱的状态里。我找不出一条绝对明确的路,甚至不能安静思考。也许娜娜是出于好意,但是,维凯已经以一个中年男人的魅力吸引了我。我的心灵需要依赖,那是一种恒久的需求。

  第二天是周末,傍晚,我刚把辰辰从学校接回来,右腹就开始隐隐作痛。本想不是什么问题,顶到天亮再去医院,但很快就痛得顶不住了,冷汗淋漓,嘴唇都咬破了。

  辰辰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脸吓得苍白,哆嗦着说:“妈妈,去医院看看吧。”

  “妈妈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痛苦地说。

  辰辰放开我的手,走出了卧室。我已经没有力气问他去做什么,甚至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百合竟站在了床边,紧张地摸了摸我的头,说:“辰辰刚给我打了电话。”

  自从我三十岁生日那夜和她在“美人迟暮”不欢而散后,半年来没有任何交往。我曾经发誓彻底和她断交,并一直恨着她。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我的自尊心又抬起头来,艰难地说:“你可以永远消失吗?”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抚摸着辰辰的头说:“辰辰,你很懂事,像个男子汉!在家等着,百合阿姨把你妈妈在医院安顿好,就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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