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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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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父辈的观念中,一纸登记似乎还证明不了夫妻的合法性,要堂堂正正举行个仪式才算是结了婚,而不办婚礼就生孩子等同于"未婚先育",是他们不愿意接受的。那一夜我辗转反复睡不着,尽管我也不认为婚礼对一对爱人来说有多重要,但父母的话还是让我思量,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要他们操心挂念,会不会也是儿子的一种罪过呢?我听到父母卧室的房门多次地开关,多次来往洗手间的脚步声,多次拧水冲马桶的响动,看来谁坏了肚子,是父亲呢还是母亲呢?第二天是年三十儿,一早就鞭炮声声干脆,我父母却双双憔悴,原来两人都坏了肚子,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毕竟与老外大不同,冷不丁吃顿洋餐还真受不了。弄得黄鹂很歉疚,也很后悔,我父母却笑着说没事儿,说:"跑跑肚也排排毒嘛!"说怪不得都讲洋人是牲口,吃生肉也能降得住。 赶上年节回家要串亲戚,何况又带着个新人黄鹂,这不仅是老规矩,也是晚辈应尽的礼仪,大年初二我就和黄鹂买了很多礼物去了乡下。我父母双方的直系亲属大部分都在乡下,而且也多在一个村儿里,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打小就在一个村儿里长大,后来一起考学进了城里工作,他们曾是那个时代村子里共同的骄傲,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我童年的记忆也总和乡村捆绑在一起,大一些时,我还常利用暑假帮姑啊姨啊舅啊叔的铲地除草,所以有时候会有人说我象个农民,我也不反对,我身上本来就有农民血统。我和黄鹂在村里里待了三天,在众亲属间轮流坐庄,我没少喝酒,黄鹂没少收红包,钱不多,毕竟是人家一片心意,当然他们也没少提婚礼和孩子的事,让我们很别扭,但总的来说,我们的乡下之行还是很快乐的。黄鹂说她很喜欢吃农家饭,真想天天吃,我说好吃是因为他们采用的粮食和蔬菜没上化肥,也没有农药残留,黄鹂说那城里吃的不也都是他们种的吗?我说是啊,他们把施了肥喷了药的都送进城了。 我还带着黄鹂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坐雪爬犁,将就着穿他们的滑雪鞋--用铁筋和木板制作而成,象旱冰鞋一样能套在脚上,借以在雪地上飞快滑行。玩累了,我们就坐在那高高的雪堆旁,我给她讲村里那个过去的故事: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无意间又捡到一个孩子,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人人都添不饱肚子,两个孩子根本养不起,女人犹豫了几天几夜,一狠心就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摔进了沟里,却没摔死,她又拿来一把镐头,一镐头下去,孩子就没了声息,女人现在已一百多岁了,被她养大的那个捡来的女儿,对她非常孝顺。讲完了我问黄鹂:"感人吧?"黄鹂正异常惊讶地看我:"感人?吓人!"我说:"中国的老百姓其实都很善良。"黄鹂说:"屁善良,每个来到这世上的生命都平等,何况还是她的亲骨肉,太残忍了!"我说:"有的时候,人在万不得已的境地,就必须做出违心的选择。""那也不能摔死它,用镐头砸死它啊?""那又能怎样?难道就忍心看着它在一旁活活饿死?"黄鹂无语,我也无语。 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儿,黄鹂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竟笑了笑,忽然又满怀憧憬地说:"其实做个农民挺好的,天天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知足长乐!"我说拉倒吧,你想得倒美,你没看见他们劳作时累死累活的,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儿,晒得黝黑黝黑,跟非洲人差不哪去,脸上还暴皮,手上的茧子厚厚一层,锥子扎都扎不透,还有那猪圈,屎啊尿啊满地,臭气熏天……我还没说完呢,黄鹂就恐惧了:"算了,那还是算了!"我们初五早上回的城里,初六早上就要返回北京,初八我们还要上班,时间安排得挺紧。初五晚上,父母为我们又精心准备一顿丰盛的晚宴,还郑重其事给黄鹂包了个888元的红包,当然也没忘了委婉提醒我们:尽快把婚礼办了! 光阴似箭,转眼又快一年了,婚礼还撇在一边,孩子却先有了,是我们有意要的。在中国人的传统思维里,这样的事实是有悖常理,但我和黄鹂却都不在乎。所以,满不在乎的我还把孩子的消息及时通知了父母,这也没必要瞒着,既成事实,他们又能怎样呢?何况又确实是一件喜事,他们也只能跟着高兴了,但显然,我也能在电话里感觉得到,高兴之余他们心中还有气,所以母亲在电话里还要问:"你们啥时候办婚礼啊?"我没敢把母亲又提婚礼的事告诉黄鹂,我说过,我们在北京很少提及我们的婚礼,我怕我们还会无缘由地争吵。可我没想到黄鹂会主动提起,再次去医院检查两天后的晚上,我们都坐在床上看电视,黄鹂仍拍着她的小肚子,那已成为她习惯性的动作了。 "方舟,你说我们是提前办婚礼呢,还是等孩子出生后再办婚礼?"黄鹂忽然转过头来问我,我也转过头看着她,却没吭声。她又说:"我觉得等孩子出生后再办也不错,穿着婚纱,抱着孩子,国外很多人都这样!"我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我无所谓,怎么的都行。"黄鹂似乎很讨厌我这样回答,她就用那样不满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好又说:"其实婚礼办不办的也没什么意思了,你说呢?"黄鹂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消极的态度,她很失望,我征求的目光看着她,她却把脸扭了过去,不再理我。我们就那样沉默了起来,只有电视画面里的人物还嬉闹着。 感觉时间好象已经很久了,反正自从夏雪婚礼的第二天,我接到过她一个问候电话,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我听单位的同事说她和她胖子老公去了澳大利亚度蜜月,一个有钱的土包子--我喜欢这样形容付大宇,拉着一个气质美女的手,在悉尼歌剧院看演出装高雅,想想真是可笑。我只是奇怪,她的行踪连同事都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呢?难道她在故意躲开我?或者,我在她心中本就不重要?如果真是这样,我求之不得。 其实,人就是一种该揍的动物,常常激情过后,往往追悔莫及,那天我看着刚从湖南赶回来的黄鹂,乖乖的样子,猫一般慵懒地卧在床上,我就下决心,今后不再和夏雪有过密来往,就那一次打住。我希望那个红烛映照下的暧昧夜晚是"一夜情",只是一夜,一夜过后两不相干。这个假设在我身上也许没问题,在夏雪身上会成立吗?是不是太过理想化了呢? 人又不是劣质挂贴,紧密粘合一次,等脱落了,就再也贴不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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