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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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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狭小的空间,冷气安静地工作着。像此前数天一样,我与他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也许,我像飞鸟,他像鱼,我可以远远欣赏他的种种优点,却注定永不可能再融人他的亲密空间。 前方拐弯处,有十来个人搬着几面宽大的落地镜,在人行道上等着过马路。正午白花花的阳光径直从明晃晃的镜面上反射过来,耀得我眼花,我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军绿色的卡车在前方几米处,突然开得歪歪扭扭,呼啸着迎面撞过来。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惊得几乎不能呼吸。 一瞬间,维东把方向盘迅速右转,而后略略偏头看我,像从前那样不羁地笑,笑颜灿烂,像清晨初升的太阳。 “砰——咣咣——”凄厉尖锐的撞车声,狠狠贯穿我的耳膜。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我身侧和面前的安全气囊,倏地弹出。然而,身旁殷红的大片血花,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充斥了整个视野。冥冥中,好似有把刃在蹂躏般切割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维东夜色般深沉的眼睛,凝了宠溺纵容的笑意……笑容却渐渐苍白,渐渐凝固…… 维东牵着我的手在校园里漫步,暖融融的感觉很舒服……他的手却渐渐冰冷…… 维东轩昂的身影在茫茫白雾中一个决然的转身,渐渐远去,渐渐湮灭…… “不要——”眼前猛地漆黑一片,森冷恐慌的气息像细菌一样,迅速蔓延,占据了我的全部,迫得人几欲窒息。我拼命伸手想拉住他,可怎么也触不到。 “小薇,小薇……”老妈焦急的呼唤声。 强烈的恐惧感,像海上飓风般刮入脑海。我猛地睁眼,急诊病房里,我躺在床上,爸妈和哥哥围在我身边。 “孩子怎么样?”我惊慌地去摸小腹。 “没事,医生说孩子很好。”老妈攥紧我的手。 我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裹了层层纱布,却没什么痛的感觉。 老妈仿佛知道我的疑惑,及时解释着,“不怕不怕,医生都帮你检查过了,没什么脑震荡的后遗症。碎玻璃都拿出来,有点皮外伤罢了。” “维东呢,他怎么样?”可怖的景象疯狂地再次冲到眼前,我看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他……正在急救,应该没事的。”老妈吞吞吐吐。 掀开被单,我急匆匆地要下床,起得快了,一阵眩晕,老妈连忙扶住我。 “快,快去查查血库里有没有A型RH阴性血,车祸那个头部受伤,大出血……”走廊上,嘈杂的人声中,依稀有护士的催促声。 A型RH阴性血?不正是维东的血型?头部受伤,还大出血?难道驾驶位的安全气囊没有完全弹出?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出门。刚走几步,就听医生在对着电话大声嚷嚷:“血液中心那边联系了没有,他们说只有400cc?400cc也叫他们赶快送来,等着救命的。” 那边,维东的爸妈焦急地站在急救室门外。维东妈一个劲地对医生说:“让我输血给小东吧,我跟小东是一个血型的。”医生冷漠地看看维东妈,“刚才都问过了,你有慢性肠胃炎,按规定不能献血。”“那可怎么好?那可怎么好?你们说联系自愿献血的又联系不上……”维东妈喃喃地啜泣着。 “医生,请问,王维东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我需要先搞清楚状况。 “伤者急需输血,至少要600cc,目前血液中心那边有400cc,我们正在积极联系几个稀有血型的志愿献血者。当然,万一没有足够的血液,我们也只能尽人事了……” 不用再听下去,我说:“不够就用我的吧。” 车祸那一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对面大卡车狠狠撞来时,任何一个驾驶者的求生本能都是向左转方向盘,将副驾驶的位置迎向撞击点。可那一瞬间,维东却是把方向盘右转,把危险留给了自己。 他那样聪明的人,是绝不会搞错方向的! 他在最危险的时刻,选择的竟然不是自己! 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就这样看他挣扎在生死边缘?只怕我现在有一点犹豫吝啬,一生一世都会后悔莫及! 老妈连忙拽我到一边,“小薇,不行的。你现在有了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得了?” “是啊,小薇,这次就听你妈的。虽说我们家是欠了维东很多,但总有别的机会去还,也不在这一时。”爸爸也帮着老妈。 急救室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恍惚有阴郁的凉意透出来,肆无忌惮地潜入我的每一个毛孔。维东明亮得惹人迷醉的笑颜和梦境中苍白的脸孔,一刹那重合在一起,让我阵阵心悸。 “医生,我是A型RH阴性血,体检各项也都合格。”我固执地走到医生面前,听到自己清泠泠的声音坚决干脆地响起。 “可是你……”医生迟疑着,看看我的肚子,“国家规定,妊娠中是不能献血的,不然恐怕胎儿会营养不良。” “没关系,我是自愿的。我会签字注明,献血的一切后果与医院无关。”这里唯一能及时提供健康A型RH阴性血的,只有我,我别无选择。 维东妈抹着眼睛,过来一把拉着我的手,“小薇,我家小东这次全靠你了。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最是心善,对小东也最好。从前是小东对不起你……”不想维东妈再多想些什么,我连忙接过话茬儿,“伯母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把东看做……好哥哥。”是的,深爱过,心痛过,放弃过,遗憾过……从十年前的完美少年,到撞车那一刻的维东,或许,自始至终从未真正离开过我。 独立的特等病房里,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不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单调而乏味,听得人心慌意乱。 两天,四十八小时,维东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小孩子。 看他浓黑的眉略略蹙起,竞有些脆弱的意味,我不觉伸手想帮他抚平。触到他温热的肌肤,心稍稍安定下来。 前次来医院做全身检查时,我才知道自己也是A型RH阴性血,和爸爸和维东是一样的。当时只觉得有趣,现在想来,一定是冥冥中上帝的慈悲安排吧。 “嗯……”不知是不是太期盼,产生了幻听,我仿佛听到维东发出模糊的鼻音,连忙凑过去。 “孩子……”维东喉间发出沙哑的声音,却清清楚楚是在说话。 我的泪水满满地流溢出来,控制不住地一滴滴落下,湿润了我的手背。无边狂喜席卷而来,我竟说不出话来。 维东慢慢睁开眼,那熟悉的黑眼睛终于又呈现在我眼前,依然是璀璨得像世上最漂亮的黑宝石,此刻依稀荡起层层涟漪,包围着水中央那个哭泣的我。 我怔怔望着他,迷迷蒙蒙,有一种隔世重逢的喜悦。曾经拥有,知其珍贵;曾经放弃,只觉得是一种美丽的遗憾。而今,上帝终将他送回我身边,是要我从此珍惜善待他吗? “小丫头……”维东勉强挤出这三个字。 “孩子很好。你别说话,休息吧。”话一出口,我不觉一呆。有多久,多久我不曾用这样关心的口吻对他说话? 不知为什么,从前的点点滴滴飞速自心头掠过,竟然像雨后彩虹一样亮丽美好。 “饿了吗?”我定定神,拿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润湿维东的嘴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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