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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望着维东。

  他居然也认为匿名信是我寄的?

  “一封匿名信就够了,别再给她们系里寄照片了。

  还有她们学校BBS上的,什么夜总会女郎绝密性爱写真的预告,也到此为止吧,好不好?她从山沟里出来,很努力才能上大学。你放过她吧,不要让她在老师同学面前再难做人。”

  曾几何时,维东会这么低声细语地在我面前为另一个人说话?

  空气中冰冷的什么,狂乱地浸透肌肤,厚厚地凝结到心底,冻得我心寒。

  维东,你和她是分开了,可你对她依然不一般呀。

  “寄匿名信的人,不是我。”心寒之余,却又仿佛有高达沸点以上的炎炎怒火燃遍全身,我勉强克制自己,简单否认了。“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傅聪颖她没有招惹过别人。

  而且那封匿名信,我查过,寄过来时的邮编是——”维东紧紧盯着我,说出六个阿拉伯数字。六个数字,连起来恰好是F大的邮政编码。

  可仅凭这个,维东就怀疑是我?荒谬!

  理智的弦紧紧绷直,几欲烧断,我还是耐着性子郑重辩解,“如果我真那么恨她,我会光明磊落地当面抽她两个耳光。退一步说,假如真是我做的,我又怎会那么笨,就近寄信让人查?何况,要寄信早寄了,又怎会等到今时今日?”“或许,是因为李哲的意外受伤,你心里不痛快,一时冲动——”维东仿佛想尽量说得委婉一点,“人在生气时候做的事,当然不能以常理来看。小薇,我知道,你要是够理智够冷静的话,一定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不会轻易毁了一个女孩子的前途。”“小丫头,收手吧,放过她吧。”维东漆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无尽的至诚,那神态,依稀和昔日对我说“me,too”时何其类似。只可惜,我们的白色爱情败给了时间。

  而他,如今急急忙忙来找我,对我说这么多话,归根到底,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还硬生生给我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样?信里说的都是事实,难道她做得出来,别人就说不得吗?”我不可遏制地笑出声来,笑得放肆而畅快。原来,不论我说什么,维东一早认定寄匿名信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是我干的,刚才还在怀疑我接下来要龌龊地借BBS的力量,进一步报复傅聪颖。无论我怎么解释都好,他根本不会听进一个字,因为他早已定了我的罪!

  原来,我与他相识相恋这么多年,他从来就不曾认识真正的我!他可以仅凭一个邮政编码就给我定罪,就质疑和侮辱我的人格和操守!“小薇,你让我太失望了!”维东猛地站起身。

  “是啊,我让你太失望了又怎样!”精致的银叉无意识地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我昂首微笑。维东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我面前,“小薇,听我说。

  从前,我以为傅聪颖够清醒,会自觉摆好自己的位置。

  我没想到,她居然笨到想用怀孕来要求和我结婚。

  那孩子虽然是意外,可到底,我对她有点歉疚,所以今天我才会来找你……”

  无谓再听他的废话,无谓再做任何解释,也无谓和这个男人再耗在一处。

  从包里拿出化妆镜,我对着镜子,用餐巾纸飞快擦干净嘴边的冰激凌渍,准备走人。

  “等一下,”我刚拎包站起来,维东已快步挡住了去路,皱起眉,疑惑地盯着我,“……你从小就有个习惯,受了冤枉委屈最不喜欢辩解,偏要不屑一顾地一走了之。匿名信的事……难道和你没关系?”

  真正可笑啊,这么多年下来,他没认清我的为人和品格,倒没忘了我习惯中的这些细枝末节。“或许……是我太过分……”维东犹豫了一下,又强硬地抓紧我的胳膊,“给我点时间,让我找出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仰脸冷冷瞥了一眼维东,我不想再多停留一刻:“王维东,你听清楚。”

  “第一,看在你帮过我爸爸的分上,刚才你那些愚蠢透顶的屁话,我不和你计较。第二,你和那个女人的破事,跟我无关,也麻烦你管好她,不要随便放出来咬人。第三,你我之间从此再无瓜葛,再不必见面了!”

  事到如今,需不需要用真相来还我的清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这种事,维东的第一反应是对我一再指控。十年的时间,纵然曾经情真意切,却依然做不到相知相惜,只能证明我们如今连一般朋友都不适合做,我已无话可说。“小薇……”维东沉了声音,仿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手却像坚固的铁钳,牢牢勒得我生疼。不想浪费唇舌多说一个字,我直接取出包里的迷你型防狼喷雾,对准维东。

  可连续喷射二十秒的喷雾,足以制伏任何企图钳制我的人。

  维东怔了怔,看看周围一对对情侣和waiter投过来的惊异目光,终于,慢慢放开手。我大踏步出了门。

  阴霾的天空,布满一团团污渍般的黑云,大片的雪花宛如一个个洁白的小精灵,轻盈地飘过我的鬓发脸颊。呼吸间,寒意彻彻,却冷得畅快淋漓。

  我抬头望了望天,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原来情人之间,想回到初识时做简单的普通朋友,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奢望。

  因为深深爱过,所以不可能把他看做敌人,也因为被他深深伤害过,所以再不可能回到白纸一片的起点。如果在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王维东,你我在擦肩而过时,只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到家时,室内暖融融的。

  李哲和苏三、沈怡然在客厅沙发上正聊着,看到我进来,三个人齐齐住口,一时静默得诡异。下午,沈怡然并不在系里。

  可世上传得最快的莫过于流言,尤其是和别人私生活有关的流言。

  我想沙发上的三个人,在我进门前应该是在谈论我和傅聪颖的事吧。

  “六点半,我们也该走了。”苏三和沈怡然冲我笑笑,匆匆起身,李哲送他们到门口。回房脱了大衣,我去厨房穿上围裙,“你晚上想吃什么?”

  李哲在我身后,安静地帮我系好围裙的带子,却不答话。

  “怎么了?”我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

  十年尚且如此,李哲又如何?如果他像维东一样怀疑我,我会不会即刻离开他?

  “小薇,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欺负你!”李哲忽然轻轻伸臂搂过我,低低说着。百分百信任呵护的声音、疼惜的语调、和煦的气息、稳健的心跳声,自身后如潮水般温柔地包围过来。心,仿佛浸了酸梅汁,我努力眨眨眼,眼眶已是一片湿热。

  被傅聪颖诬蔑我不会哭,被老师们指指点点我不会哭,被导师训话我不会哭,被维东指控我不会哭,我以为自己够坚强够硬朗。却原来,只要李哲温柔的一句话,我还是想哭。

  不想李哲为我担心,我用力揉揉眼,抹去泪,转身笑嘻嘻地抱了抱他,“好啊,那以后你保护我。”又故意学《新少林五祖》里马大善人雇洪熙官当保镖时的话,“反正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打他。我欺负别人,你也帮我打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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