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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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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天,那天丁香玉送给我的玫瑰花还在我眼里怒放,我接到了丁香玉的死讯。 电话是迈克打来的,我听到迈克像个垂死的老人似的哆哆嗦嗦地说:“胡哥胡……哥哥……不得了了她死啦死啦……”我半天才搞明白是谁叫我胡哥,原来是我的同靴迈克,原来是我的前妻丁香玉死啦。 我询问迈克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丁香玉对生活失望了,与他玩生死游戏?她快活时曾与我玩过那种把我吓得要死过去的游戏,那一次我分了十万块钱奖金,丁香玉高兴,晚上我回家在家里找了她半天没找到,后来我上厕所,猛一抬头看到丁香玉吐着长长的红舌头,披头散发,脸上贴着白色的面膜纸,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巾,好像是把自己吊在那里似的,实际上她是站在浴盆上,她是在装死。而我吓得大叫:“我的老婆呀你为什么要寻短见?”我把她抱住,她却往我怀里一倒,嘻嘻嘻地傻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继而勃然大怒,“这种玩笑能随便开的吗?你没死倒把我吓死了。”这女人在玩生死游戏这件事上屡教不改,多次以后,我对她吐着长舌头,脖子上缠着绳子的吊死鬼形象都习惯了。我想我看鬼怪片,如果看到吊死鬼,我是没有任何心跳的感觉的。 我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听着刀郎的歌,开着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回龙观,我在想见了吊死鬼丁香玉,我该说什么,我就说:“前夫驾到,吊死鬼复活。”她马上就嘻嘻笑着把脖子从吊绳里取出来,“我是和你闹着玩的,嘻嘻……和你闹着玩的。” 在他们的爱巢外,我看到闪着蓝灯的急救车停在那里,我心里格登一下,心跳猛地加剧,那一刻,我发现我还爱着丁香玉,这回她不会是真正死了吧?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靠谱?想我了也不一定非得以装死来邀请我吧。 我进了他们的爱巢,才发现丁香玉这次是真正双脚悬空,脚上穿着一双尖尖的小皮鞋,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几年前她过生日时我送给她的。一条红色绸缎紧紧缠住她洁白的脖子,那天鹅一样修长的脖子我至少亲吻过几千次吧,脖子上每一个毛孔我都熟悉,但它现在正在充血红肿。她的舌头与所有的吊死鬼一样,长长地伸在外面,她的舌头我在这十年里也不知亲吻过多少遍,曾经性感鲜嫩的舌头正在变硬变黑,没有任何美感了。她的脸上是痛苦的扭曲的表情,我想她死前一定作过痛苦的挣扎,甚至喊过救命,但没有人救她。她在最后窒息的一刻一定想到了我会来救她,我会像平时那样把她抱在怀里,还会撕掉她脸上的面膜纸,一边骂她一边亲吻她。可是我这次不在她身边,我没有赶到,我没有阻止她去天堂与死神相会,她会恨我吗?她会觉得我真正没有兴趣与她玩生死游戏了,她吊在那里,像《聊斋》里的一个仿佛只与我有过一夜情的女鬼,而我就是那个不懂人鬼情未了的书生。我向她走近,我的泪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是的,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看到丁香玉吊在那里随着紧张空气的晃动而晃动,我感觉到我呼吸急促,脖子也好像被她那根红色绸缎紧紧缠住了,我舌头灼热,像是要在口里燃烧,我的心脏怎么啦?它怎么躲在里面疯狂跳动?十年来与我朝夕相处、恩恩爱爱、争争吵吵、分道扬镳的丁香玉呀,你怎么吊在那里随风晃动?好像你热爱晃动似的,好像你吊在上面冷冷地看着我,要开口与我对话一样。是的,你恨我,你还爱着我是吗?你要以死来证明什么呢?证明你的爱与恨吗? 迈克像个白痴一样站在我的身边,他全身像筛糠似的不停地在发抖,他是第一次见丁香玉玩死亡游戏,吓得尿裤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见她这样的扮相太多了,我一点都不怕。我看到丁香玉像条离开了海水的鱼一样挂在那里飘荡,我扑上去抱住丁香玉的双腿,这次她再也不会嘻嘻傻笑着倒在我怀里了。我的手抚摸着她的双腿,她的腿冰凉。 急救人员把她的头从绸缎里取出来,“没得救了,一看就没得救了,死亡时间过长,舌头都变硬了。”我听到他们这样说。我被他们推开,丁香玉的尸体放进了一只白色的大袋子里,我看见她的脸在白色袋子里显得更白,她仿佛要向我开口说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扑上去死死抱住丁香玉冰冷的尸体,内心的酸楚剧烈涌动,我哇哇痛哭,急救人员要把白色袋子的拉链拉上,我抱着丁香玉疯狂地摇晃,“丁香玉呀你怎么真的上吊啦?……我可以答应你复婚的呀……我是爱你的阿……唔唔唔我爱你呀丁香玉……”突然丁香玉的鼻子里喷出一堆血,冲到了我脸上,我疯狂吻着丁香玉冰一样寒冷的脸,我把她抱得紧紧的,就像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 我的老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只有死人见到了她最亲的人时才会向他喷出鼻血。这么说虽然我们离婚了,但丁香玉还是把我当做她最亲的人了。 丁香玉的死让我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人可以死亡,但爱与恨却不会死亡。 爱一旦产生就产生了,爱不是物质,它不会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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