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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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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来,他一直做高官,前呼后拥,出则警车开道,住则豪华宾馆,食则山珍海味,要是馋得慌,连女人自愿送过来的皮肉都啃,到处不可一世,养成他自负自大、目空一切的习气。这习气早把他训练成天王老子一般,自觉混到七老八十岁,还能弄个部长什么的当当。他又是极其迷信星术命理的--高人算命说,他可以活到百十岁。所以在他眼里,即使七八十,也还是青壮年,并不大,更谈不上老!退了休还能打打高尔夫,参加三千米长跑!现在不足五十岁,他就感到了崩溃,角逐之心再也捏不拢,它碎了,雨水一样洒落一地,无迹可寻。 东安啊,你的内里已蛀空,发臭了啊!为了妻子孩子,你的确再不能做一个贪官了! 关上手机,他歪在沙发里,静静地闭上双目,一直坐到天黑。他爬起来,跌绊绊冲上大街,拦住一辆计程车,把自己塞在车子的后座里,让司机到处兜兜风,什么也别说。 此时,风含着湿气,凉爽宜人。他在三环上绕一圈,一颗心慢慢静下来,让司机送他回去。 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的人生观和向翠瑶不同,没必要过于重视她。 刚才我把她想得太重,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她算什么!那么痴!到现在你对女人还那么痴吗? 官不好不干,该收的礼没法儿不收,需要我帮忙说话的登门来了,你怎办?总不成不办! 做人难,做官、做畜生容易吗?全不简单! 向翠瑶,哼!她不过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巫!金东安官场里摸爬滚打几十年,难不成她几句话,就可以否定我的成就?如今我是载入史册的人啦,江州市史,能不把我写进去?她算什么?!不过是我泄欲蹂躏的嫩肉香菜!老子岂会是一般人物! 从小我就是精灵鬼,庄子上出了名的,能栽什么跟头!官做得再大些,就谁都管我不住了,怕什么?天底下还有谁愿意把官往小里做去的吗?这正如我的命,只会越活越大…… 至于女人,确是要不择手段。好东西少啊!好东西不是明取,就是暗夺,你不肯争,别人会抢过去,何必客气装君子? 权力肯定是好东西!美女呢?更是个好东西!不然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忙来忙去,为的啥?--向翠瑶也是好东西啊!失去了我心疼肉疼疼不够! --哎!对女人就是不能动真情,不然失去她承受不起!就该当她们是衣裳,烂就烂,破就破,破烂来了一齐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凡事要往好处去想。夏天的裙子、短裤再好,一到冬天,也只能换上旗袍、皮衣,不得马虎、随便。当初签那个协议,无非是让她定心,没防她会有这一着!悔只悔我不该对她说起当年的丑事!我栽赃情敌偷了东西,让他被逮捕法办,自己乘机向早已暗恋而对方一点不知觉的妻子清帆诱骗、求婚,再迫她生米做成熟饭……这种事有多重要啊,为什么一时昏了头,要对她说?她真是我一生最喜欢的女人!失去她我魄散魂丧!如果记忆像纸片,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就能把它们撕下,点上火烧了。现在的向翠瑶虽然留下了协议,却带上我的记忆满天下跑,万一有什么闪失,把它遗失在某个地方,被谁捡过去讹诈,该怎么办? 量她也不敢! 万一呢? 是啊,干政治不可掉以轻心,不然一个不好揭出来,会身败名裂。美国总统克林顿的艳闻,是怎样起来的?一定留下了把柄! 要那样,我拿住她的家里人做文章!把她家里人捏在手心上,狐狸精早晚还会乖乖儿回来,总还是我的人…… 计虑妥当,金东安脸上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倒是没想到,一个人越是活得大,距着终点越近,自己的小命儿留存在世的日子也越短。他以为自己能一直"大"上去。他迷信着"大",被一个"大"字蒙了眼,潜意识里,只有线性的思维,这线无始无终,不会曲里拐弯,不能走圆圈,更不至逆行。 人生没有教给他这些,至少他意识里还不承认这些,久而久之,脑子对它定了型,心口合一,心向口靠拢,想问题有固定的框框,一切出不去了框框。 有了这框框,他做的许多事也才是"绝"的。 "大"和"绝",正是金东安的特色。 下得车来,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看了看天。 天上微微飘起来细雨儿。这雨儿如是金东安此间的意念,一丝丝是抽不尽的烦闷,上帝用他大能的手将它们理顺,一线线兜下,平静地洒着,绵绵无绝。那个天便一点点亮起来、高起来--也许不久会是个懒懒嫩嫩的好天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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