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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听说小武依然在北京,加贝一下子来了兴趣。不顾心力交瘁,每天辗转好几趟公共汽车到中关村晃悠,试图在茫茫人海中碰到小武。当然,这种“大海捞针”式的做法完全是痴心妄想,一连四五天无功而返后,他彻底放弃了希望。

  我想,人都是有自尊的,不愿意将伤疤示人。在这半年内,小武肯定被现实敲打得遍体鳞伤,所以才会用“逃”的方式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至于加贝,一直被所谓的“成功人士”包围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病人,当然想迫不及待地抓住这个“同病相怜”的机会。毕竟,两只狗共同舔吮伤口会比一只狗独自舔吮安慰许多。但是,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找到,看到他每天无所事事、无精打采地闲坐在家中,我觉得他真是孤独极了。

  临近春节,找到工作的希望更加渺茫。无尽头的失业让加贝更加脆弱、紧张、多疑。或许是苦闷无聊,他每天越来越多地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一到快下班时间便紧张兮兮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加班云云;偶尔有男同事打电话找我,他便如兔子般警觉敏感;对于我正常的社交,尽管他不干涉,但总是一副落寞沮丧的神情,让我的良心陷入深深的罪恶与自责中。

  自从“麦乐迪”事件后,我们俩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经营”爱情。人们常说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其实爱情更需如此。尤其是特殊时期的爱情,脆弱得如同风雨中最细嫩的那株苗儿。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我尽可能多地推却社交活动;对于他的身体,亦懂得尽量用最温和的态度安慰、鼓励他。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过完元旦,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多,每个人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加班也越来越多,手机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即便半夜三更,地球那边的电话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你从热被窝里拎起来问训。

  在工作与生活的双重压力下,我的情绪也时好时坏,对于他水母般的依赖,我可怜又可恨。尽管已经如履薄冰,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我们之间逐日爆发并愈演愈烈了。每次战争的程序都如出一辙地相似:先是捕风捉影,然后是讽刺、冷言冷语;接着是相互指责、埋怨;最后升级到谩骂、诅咒;当然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在泪水与自责中两人抱头痛哭,拼命道歉,重归于好,然后赌咒发誓表明心迹。

  几场硝烟弥漫过后,我们都有些累了,也倦了。想到漫漫的人生路,我突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而“不离不弃”那四个字竟然如同蜀道——“难于上青天”。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阴冷了。北京的冬天,雪花比琵琶女还羞怯。尽管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几度,但雪花还是千呼万唤不出来。没有雪的冬天,寒冷、无聊、乏味、漫长,令人憋闷得想四处吵架。

  一个阴恻恻的周五,玫姆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和加贝去“心湖”吃晚饭。问她原因,她死也不说,只一再要求我们务必到场。

  快下班时,我告诉加贝,让他不要做晚饭,直接去后海等我。加贝已经在家里准备好饭菜,颇有些不情愿:“可我刚刚把鱼剖好。”

  “剖好又怎么样?明天再做呗。”我很不以为然。

  “明天就不新鲜了。”

  我皱起眉头:“至于吗?就这点破事!随它吧。”

  “樱桃,我不太想去。”他坦白。

  “加贝,别这么自闭。”我耐着性子劝他,“再说,玫姆又不是外人。”

  “不是自闭,是真不想去。酒吧太闹腾了,我现在精神特别紧张,一进去,脑子会疼。”

  “算了吧,别找客观原因了。精神是强打出来的,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对你有好处。”

  “可我,真是没有兴趣——”

  “贺加贝,你对什么有兴趣啊?”我微薄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忍不住对着话筒低声斥责,“我看你就对无所事事闲坐在屋里有兴趣;就对懒懒散散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有兴趣;就对白天睡觉晚上失眠有兴趣!就对做个家庭妇男有兴趣!别忘了,你是一个男人啊!”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声。我知道,我一定又把他伤害了。但话既说出了口,要收回已经很难了。静静僵持半天,我气势汹汹地冲他下达最后通牒:“反正我是会去,至于你,爱去不去!”说完,用力挂断电话。

  工位那边,海伦冲我意味深长地笑。尽管没有告诉她加贝的失业,但聪明如她,早从我们的电话中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笑什么笑?”我冲她翻翻白眼。

  “笑可笑之人、可笑之事啊。”她长长叹气,故作深沉。

  “我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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