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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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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我没有参加过大学英语考试,对那些天天啃书本的同学,我常常嘲笑他们是在“孵小鸡”,此刻,我终于为自己的“清高”付出代价了。 老美遗憾地摇摇头,说:“我们这里的要求是CET6或BEC3,TOFAL也行。” 什么是BEC?什么是TOFAL?我如同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南西北都有些摸不清了。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得争取这个机会,于是我近乎厚颜无耻地胡扯:“我是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参加CET6的考试,但我对自己充满自信,相信我的英语能力——” “是的,我也希望能相信你。”老美略有些不耐烦地终止面试,伸出手,“杰蕊,祝你好运。” 我脊背发凉,碰了碰那毛茸茸的爪子,万分不舍地站起来。估计看出了我满脸的失望与沮丧,中年男子温和地对我说:“杰蕊,外企对各方面的要求都比较高。如果某方面有缺憾,只能依靠另一方面来弥补。以你现在的情况,普通的国内企业或许比较合适。” 我轻轻地、坚定地摇摇头。 9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环顾满大厅花团锦簇的招聘现场,我深吸一口气,拎起提包,果断走人。 我相信“成事在天”。可如果“人”不去主动“谋事”,天有再大本事又如何? 在饭店后面的垃圾箱里,我看到堆积得像小山一般的简历。那些设计考究、印刷精致的文件曾经寄托着多少年轻人飞黄腾达的梦想,如今却与菜汁、煤渣、饭盒、灰尘等垃圾躺在一起,沦为垃圾中的一员。 或许,它们本身也是垃圾。 蹲在垃圾箱旁,我一份一份仔细看这些简历:“北京大学”、“首都经贸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北京商学院”、“北京理工大学”,“本科”、“硕士”、“双学士”、“博士”,“BEC”、“TOFAL”、“YASI”、“CET”、“CPA”、“CCPA” ,“一等奖学金”、“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满垃圾箱璀璨夺目的字眼如同巨石,一块一块砸中我的心脏,我不禁毛骨悚然。如果连这样的简历都被丢入垃圾箱,那么我的、加贝的,是不是应该丢进厕所让人如厕用? 越想越怕,唯有快步离开。不知何时,天空被蒙上一层肮脏沉重的棉絮,雾霭沉沉、淫雨霏霏,很快我的“风度”便遭到“温度”的报应。寒风如同刀子撕裂我薄薄的衣服,假毛料裙子与腈纶长袜如同电的正负极,怎么分也分不开。由于长时间走路,劣质高跟鞋更如锥子般刺着我的脚后跟,恨得我真想把它当街踢飞。 地下通道里,有个瞎子瞪着缺了黑眼球的可怖眼白,咿咿哑哑地拉胡琴;逃避城管的小贩们蹲守着一堆寒酸的小东西恍惚傻笑;卑微的妇女挺着大肚子或抱着孩子偷偷卖毛片;还有被打断了腿的脏孩子,拄着小板凳如螃蟹般乞讨…… 地面上,街灯已经亮起,无数名贵私家车在被街灯点缀的路上呼啸前行。路两旁的玻璃建筑群,有时尚的风格、华美的气势、傲慢的态度与冰冷的内心。 这是一个奇怪的城市。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而我,便是那个小心翼翼行走在天堂与地狱交界线上的女子。 身后,一个神情怪异的男人一直盯着我。我深感恐惧,于是加快步伐。没想到,男人竟然小跑上来,将嘴巴凑到我耳边,阴阴地问:“要不要办证?”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 “毕业证、身份证、驾照、各种证件……” “不、不,不要——”我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碰到般急忙躲闪,但还没闪开,男人就往我口袋里强塞进一张名片,拔腿就跑。 顶着风雨,费了九牛二虎的牛劲,我终于找到回去的公交车。因为是下班时间,人挤得几乎要爆炸,整个车厢一片骂娘声。我没有骂,我在提防着自己短短的裙子,尽管这样,一双大手还是借挤车的机会,在我屁股上重重捏了一把。 我欲哭无泪。在这种时刻,被吃豆腐的只能作哑巴吃黄连状,否则流氓没抓到,自己反会惹一身腥,成为“骚娘们儿”。 公交车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驶到“远园”,加贝已经站在公共汽车站牌处翘首张望了。我一下车,他立即撑起一把伞举到我头上。 “累坏了吧?”他关切地问。 我嘴唇青紫,浑身哆嗦,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见我冻成这样,他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我身上,紧紧搂住我往回走。 被关成最小火的煤气灶上,一锅清汤阳春面正在泛着氤氲热气。加贝就有这个本事,一把挂面、几根小葱、几滴香油,在他的手里也可以化作美味佳肴。但此刻,我鼻子失灵了似的,一点味道也嗅不出来了。我看都没看一眼,踢了鞋便往床上扑。 朦胧中,加贝端着一碗面喊我吃晚饭;朦胧中,他轻轻地给我解衣服、脱袜子;朦胧中,他把被上严严实实盖在我身上;朦胧中,他拿着一块热毛巾为我擦脸擦手…… 不知睡了多久,待我再度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透了。我头痛欲裂、浑身疼痛,口腔里如同喷火般燥热。加贝正坐在我身边画一幅效果图,见我翻身,急忙过来搀扶,一碰到我的脸,他吓了一大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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