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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柔弱一点的,往往凄然一笑:“不会有快乐了,我心已死去。”这时,我亦柔情似水:“心死不怕,身子不能死。身子是革命的本钱,所以,要吃饭,不要绝食……”

  其实无论泼辣型还是柔弱型,她们几乎都会困惑不解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连艺术家都能忠心耿耿,而我们的知识分子却朝三暮四?”这时,我便奇怪地反问:谁说贺加贝是艺术家了?

  贺加贝不是艺术家,他只是一个颇有艺术气质的男生。他身上的艺术气质恰到好处,多一分会使我沦为“弃妇”;少一分则会令爱情如左手摸右手般乏味。

  加贝是一个“校园歌手”。如今,这个名词听起来已经有些像古董了,但在那个单纯的年代,它带给女生们太多浪漫与憧憬。

  初次见到他时,是在大二校元旦晚会上。那时,我还是一个浑身充斥着文艺腔调的酸腐文学青年,我准备的节目是自己的杀手锏:《临街的窗》。

  “是谁把琴声弄起,又撩拨我旅人的心绪/是谁把鸽子放飞,又收回我多情的私语/是谁在屋内轻笑?是谁在窗外偷瞧?/我的姑娘啊,把你的窗帘收起,厚厚的窗幔啊,挡不住的眼光在叹息……”

这是我最得意的诗,曾经发表在《中华诗刊》上。为了“一鸣惊人”,我天天面对宿舍的穿衣镜,声情并茂地排练朗诵,几乎提前听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与一吨吨暗恋的情书。

  然而,我的野心落空了。排在我节目前的是一个男生吉他独奏,一首英文老歌“Moon River”。当那个男生束着长发,穿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懒洋洋地坐在麦克风前那一刹那,我内心的底气轰然崩溃。

  男生的吉他很流畅,歌声也很动人。事实上,他的嗓音不见得完美,但他却唱出了歌的魂儿: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 a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 are going

  I am going your way

  ………”

  歌不长。短短两分钟,上千人的广场一直鸦雀无声,似乎每个人都正随着男生的歌声,快乐地渡过阴柔的月亮河……当男生起身鞠躬致谢时,惊雷动地的掌声乍然爆发,人们挥舞着荧光棒、尖叫着、吹着哨子不让他下台。

  于是,这个厚脸皮的男生就又坐了下来,抱着那把吉他,梦呓般一首接一首哼唱,若不是我恶狠狠走上台赶他,估计他能唱到晚会结束。

  因为歌声能“绕梁三日”,所以诗歌朗诵的尴尬窘迫状,不细述也罢。

  那个男生便是贺加贝,低我一届的广告设计系大专生。这个名字,令我刻骨铭心。

  第二次见到贺加贝,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傍晚,我去上自习,在路过校园东侧那面湖水时,看到他正独自坐在湖畔的一棵相思树下,瘦削的背影被夕阳与树阴裁成一个落寞的剪影。

  本打算快速走开,但脚步却被几缕丝线般的乐声绊住了。我扭过头,发现贺加贝正双手捂住一个小小的泥罐在吹,和着面前荡漾的湖水,声音低沉而哀怆。

  我惊奇坏了,不相信一个泥罐也能发出声音,而脚也不由自主地被“丝线”收紧,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站到他面前。

  “这是‘陨’。”看出我的来意,加贝朝我举起手中的罐。“罐”粗糙中暗含精致,泥土色,鼓鼓的肚子被规则地掏了几个洞眼,一抹苍绿淡淡地刷在罐身上,古朴又雅致。

  “陨?”

  “对,‘陨’是古老的乐器,最适合吹奏古曲与诗歌。”加贝解释,突然不好意思地问:“能否再把你的那首诗朗诵一遍?”

  “诗?什么诗?”

  “《临街的窗》。很美,很有古风,我一直想用‘陨’为它作伴奏。”话毕,他已经把陨举到唇边,认真地望着我。

  我怔住。与其说被他愣头愣脑的请求怔住,不如说被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怔住。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过那样的眼睛,黑得透亮,白得泛蓝。这样的眼睛,过于干净,干净得让人胆怯。

  我答应了,事实上,也根本无法拒绝。

  “是谁把琴声弄起,又撩拨我旅人的心绪/是谁把鸽子放飞,又收回我多情的私语……”

  我背错了好多次,因为,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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