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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要上大学的人了。”他点头说,“行为要比以前收敛端正了许多,还有,英文补习得怎么样?”

  “很好。”一提英文,我立刻虚心地笑,越笑越不心虚,他这些日子真是很忙,不过书上说成功的男人总是这样的,他们的任务除了付账还是付账。

  我终于进入大学,站在校门口。我想,怪不得爸爸这么紧张, S大果然是堂皇富丽的学校,光看这门面派头,任谁都会明白的,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会猜想这是博物院或宫殿。

  在大理石刻花的门柱旁,我遭遇到熟人,爸爸的一位老同学也带着他的女儿来参加开学典礼,先前不过一面之交,他居然还认得我,老远就撕心裂肺地大叫:“络络,络络……”

  没有人说过么,在高雅地段大声喧哗非常失礼,尽管这份高雅也是假装出来的。我被他喊得脸上霞蒸云笼,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叫我小名,仿佛迫不及待地要表白我们有多熟络。

  “您好。”于是我红着脸,谦虚而谨慎地回笑,也不全部是做戏,而是抱歉,我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他姓什么。

  “你果然在这里上学呀。”他笑着把身边那个胖胖的女孩子推到我面前,“雅玉,这是季缨络姐姐,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哟。”

  “啊?是。”我被他说得面色青白,小心翼翼瞟一眼那女孩子,第二眼绝对比第一眼更加胖,老天!她有多少份量?75还是85——公斤?

  “哇,季姐姐。”那胖子立刻蹦过来,拉住我的手,肉墩墩的身体直往我身上压,“你喜欢不喜欢蔡依林呀?”

  我说我不喜欢蔡依林,我只喜欢张爱玲。这是真话,可惜,她听不进去。

  “张爱玲呀?!”她侧着肥脸做鸵鸟冥想状,“她好像不出名耶,她唱的歌是什么名字的呀?”

  “七巧板。”我说完立刻转头向她父亲,“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是不是去宿舍?”他笑,“和雅玉一起走吧,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也好有个伴。”

  我说我不去宿舍,我要去图书馆。

  “是吗?”他奇怪,伸手认真看了看腕上金光闪闪的劳力士(这个动作根本多余),“两点了,你这么用功呀?雅玉,看到没有,以后要多向季姐姐学习。”

  “哦。”他女儿的眼睛鼓鼓的,我怀疑她连视网膜后面都已埋满了脂肪。

  “再见。”我到此时仍没有想出他到底姓什么,因而格外热情周到,不住欠身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对父女,同时我也开始预见将来的道路,满途不知名的丑陋与尴尬,虽然我可以小心地装作不见,但我必须为了提防看见而时时刻刻睁大双眼。

  在校西一隅,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在实施打劫。他们合力逼住那个瘦弱苍白的男孩,搜他的包,拍打他的脸。

  我在一株茂盛的杨柳下观看了许久,只要那个男孩奋起反击,或者大声叫人,我发誓立刻就会赶过去出手相助,可自始至终,他只是面色苍白,软弱地翻出所有的口袋,软塌塌的几条米黄色布面,像鼻涕一样爬在他身上。

  于是我紧闭着嘴,转身,心安理得地离开,萧瑟说过所有的人在世上都有自己的角色,他们也在努力扮演角色,如果一个人决定要选择这样窝囊懦弱的剧本台词,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我想,也许人的天性就是习惯享受,享受快乐,还有痛苦。

  在和爸爸一番彻底的斗争后,他终于答应我不住宿学校:“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我就把你关回学校。”

  我被他训得直咧嘴,至于嘛?那里又不是监狱,我也不是庭外假释人员。

  假期很快结束,我又投入到平静却折磨的校园生活中,老样子,坚持三部曲,睡觉、翘课、听老师滔滔不绝。我并没有交什么朋友,也不需要谁跟在身边,我每天睡到早自习下课才起来去上课,装成实习老师去混教职工的电梯坐,上公开课的时候点完名就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吃早点,一碗豆浆加一只肉松包,吃饱了继续到课堂上梦周公,特别是思想道德课,那小老太太讲得眉飞色舞,我在下面也是垂涎三尺及地,两相满意,皆大欢喜。

  没想到,就这样低调处理,班里居然还有人看上了我。

  一天下课,我慢吞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大脚,耐克最新款的式样,黑色流线型走势,它的主人更嚣张,挑染的紫色短发,浓眉大眼,虎视眈眈。

  “干嘛。”我被他瞪得直皱眉,“你是谁?”

  “杨名。”他傲然,“这个名字你没有听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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