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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不会再走了吧?”尹一琪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深怕搅动所有沉静的空气。

  我虚弱地点点头,可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睁开眼,望向钟表,下午三点了。我忽然起身,潦草梳洗后,拉着尹一琪跑到花卉市场,买了两盆植物,没有花,只有叶,我不知道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喜欢就买了。尹一琪问我干嘛买这些,我淡淡一笑,也许是觉得家里沉闷,想找点新鲜的生命陪着,顺便养眼。

  我把那两盆植物放在案头,阳光温煦的时候拿到阳台上,与它们一起温暖着。夜晚,在它们若有似无的植物味道里,孤单地写作。我不再喝蓝山,换回到巴西黑咖啡。我喜欢里面苦涩得令人皱眉,最终会化成淡淡的香的味道,而蓝山太浓腻,就像曾经的爱情,腻过头了就会厌烦,只留下浅浅的余味,令人无限伤感怀念。

  每一次电话响起,我的心便会猛烈地跳动,有些期待渴望,还有些惧怕慌乱。虽然我的电话里还存着钟瑞的号码,可这么久了,对这个号码我已经麻木了,已不抱任何幻想。而如今,我的潜意识里却是期待着何希南的来电。只要是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默默地聆听着彼此的呼吸都好。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回想起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已经是在两个世界里的遥遥相望。原来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情不是失去对方,而是他就在眼前,可却仿若天边。

  我夹着烟,在阳台上静静地坐着,不愿思考任何事情,只想这么静静地坐着抽烟。那些植物目睹着缭绕的烟雾,我也眼睁睁地看着烟雾逐渐散去,就好像有些人有些事,最终都会散去,逐渐遥远。这房间寂静得令人心慌,我于是租来许多没看过的影片,在暮色晨光里一部接一部地看,烟在指间缭绕,一根接一根地湮灭。烟味覆盖了我的皮肤,钻进我的头发,长长久久地储存着不肯走。

  疲倦至极,才会昏沉沉地睡去。而影碟机依旧播放着那些男男女女,爱来爱去。往往在醒来时,我会瞬间失忆,忘记身在何处。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心底一片茫然。影片里的女人在莫名其妙地哭泣,等记忆全部恢复,我便随着那些女人一起哭泣,哭倒在重重的悲哀里。

  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这次我没有像前一次那样躲在家里暗自垂泪,而是照常生活着,除了会抽烟,改喝巴西黑咖啡外,我什么也没变。我强迫自己忘掉关于何希南的所有,删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我把OICQ上、手机上的何希南全部删除,当提示“确定”还是“取消”的时候,我曾一度犹豫,可终于,点下了“确定”。

  我颓然地倒进椅子里,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车飞驰而过。为什么人的心里不能装上一个这样的软件,想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只需要选择再点“确定”,然后那些过去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果然,如严明乐所言,没几天,北京的这家出版社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先是简单谈了关于《花开瞬落》的意见想法,最后很诚挚地希望能够得到我出版的允许。其实我早查过这家出版社,在圈子里的声望还是不错,于是便点头应允了。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来自严明乐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杂志。在封面很明显的位置印刷着:都市女人情感爱恋小说——《花落瞬间》。我翻到那一页,赫然印着我的名字——黎亦静著。我的泪忽地模糊了双眼,滴落在纸张上,弄出一个湿漉漉的浮印,那片黑色字体浸在泪水里,逐渐也模糊了。

  曾经我是那么盼望这一刻的到来,因为有何希南。我没有送过他什么礼物,只希望拿这个做我的爱情礼物,毫无保留地送给他。而此刻,我并不激动,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本是两个人的纪念,如今落了单,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反倒是不由地想起另外的那个人。

  尹一琪又恋爱了。

  这个男人我见过一次,干净英俊是我对他的全部印象。此外,我总觉得这个叫杜智威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有着方羽非一样的阳光温暖。尹一琪的脸上又开满灿烂的鲜花,双眼被笑容挤得弯弯的。我不自觉得想起方羽非,我很想问问尹一琪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忘记了这个男人,对杜智威是真心的喜欢,还是因为他眼里有着方羽非一样的阳光温暖,而把他当成替代品,亦或是下一个方羽非,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我希望她幸福,无论杜智威究竟是不是替代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快乐,而他也同样快乐。

  亦真亦幻,恍恍惚惚的日子如同指缝间的烟雾一样悄悄地溜走了,我细细的指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暗黄色印记,我盯着那印记,不再流泪,虽然心还在隐隐作痛。挂掉尹一琪的问候电话,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憔悴,眼神暗淡,皮肤浮肿。而那两盆植物生长得非常好,大大的叶子随意地舒展着,根部坚挺,我抚摸着它们,而它们也恣意享受着。而我已抛开本身的爱情悲剧,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部小说的创作中去。

  这天晚上,我坐在阳台里抽烟,严明乐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多少温暖了这寂寞的夜晚。

  “黎亦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花落瞬间》非常受读者喜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们的杂志已经加印了。”

  我说:“那真好,我也不必担心了。”

  “呵呵,很多读者纷纷打来电话询问关于你的情况,我想请你接受我们的杂志采访,做一期访谈录。”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读者能够肯定我的作品,我很高兴。不过我想大家最注重的还是作品本身,至于作者,我想没有采访这个必要吧。”

  严明乐也笑了,说:“受到这样的欢迎我一点也不意外,当初在看你的这部小说时,我就有这种预感。你写得非常有真实感,而且情感剖析得很透彻,狠抓心灵的瘙痒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敢大胆地推荐你的作品,进行连载。”

  “谢谢,我目前正在创作我的下一部小说。你知道,写作的人不希望受到外界过多的干扰,这样会扰乱作者本身的情绪。严先生,对不起,我只想静静地写作,别的暂时不会考虑。”

  是的,我不想出名,当初写这部长篇完全出于对自己情感的纪念及祈祷最终的幸福,并没有考虑太多。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我即便喜悦,可最终只想甘于淡泊。

  严明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笑地说:“其实你不露面也好,会保留很大的神秘感。读者喜欢神秘的东西,这样会留有幻想的余地。”

  挂掉电话后,满室寂静,手里的烟已经燃尽,跟我一样没有力气,甚至不想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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