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殇(55)_崔民

五十五

　　司机一看就是惯跑长途的，浑身上下透着满不在乎的利落劲儿。杨鑫革给郑策介绍说，这是我老搭档，油城路上我们同生共死过。郑策听许言讲过，那年寒冬腊月，杨鑫革给油城送药回来，遇上暴雪，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先开始还能开会儿暖气，油耗尽了，两个人挤靠在一处互相打气，后来杨鑫革就怎么也睁不开眼了，他只觉得有人在拼命搓他的手他的脚，醒来是在医院，司机眼泪巴岔地正趴床沿上哭。医生说，没有他你这条小命就交待了。这可是割头换颈的交情。那以后，俩人情同手足，只差没换媳妇。

　　正是这次同行，郑策得知杨鑫革媳妇竟然是公司财务科主管会计王苹。

　　郑策觉得这是个重要信息。

　　前往油城的路况不是一般的差。除高速公路那段儿，其他所谓的路干脆就是过往车辆日久天长轧出来的车辙印。凛冽的劲风在一望无际的荒滩野地上打着滚地撒泼，气温比边城低10度，到了夏天，又高出10度，恶劣不过如此吧。

　　车到油城天已经黑了。几个人住进招待所，轻车熟路的，老板招呼，哟，来了？如果不是跟着杨鑫革，郑策绝找不到这样价廉物美的住地儿。

　　接下来几天，郑策跟着杨鑫革跑遍油城遍布东南西北的几家大医院。郑策觉得，这一亩三分地上就是跑过只老鼠都逃不过杨鑫革的眼睛。车厢里的货一点点矮下去。杨鑫革出色在他的笑容他张嘴就来的俏皮话儿，就象一道通行证，所到之处大开绿灯。特别是那些女医生，见到杨鑫革唰就围上来，这回又带什么好东西啦？化妆品。天鹅绒裤袜。保暖内衣。韩国皮具。……

　　油城人有钱，大把的钱，可没地儿花。油城城区也有那么几家店挂着精品的牌子，从边城进的货，可那价儿，高得吓死人。油城人若逢着机会去一趟省府边城，那恨不得把购物广场都搬回家来。杨鑫革这招就比什么都管用。

　　郑策暗暗记下来。借鉴也是一门艺术。

　　杨鑫革业务做得好，郑策一点不意外。可杨鑫革竟然做了这么大一票买卖让郑策觉得简直象是天方夜谭。他想起杨鑫革介绍司机给他时脸上眼里的自豪和骄傲，这么个重情重义的人竟然抛家弃妻？他们结婚才几个月呐。郑策一下子觉得做药的人怎么都那么深奥。那，接替杨鑫革的是谁？郑策没理由不关心。

　　4

　　这个月的油城之行说话就得走，虽然没有杨鑫革那样的高手带路，可局面业已打开，郑策心里倒也有底。他忙着安排手上的业务。薄洪冰再次南下，郑策只能向西安方面告之他的计划，郑小丽说，好呀，能全部拿下油城几家大医院明年的计划，我向总部申请给你请功，我给你发奖金。

　　今天一早郑小丽又打来电话，我看天气预报你那边下大雪，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多给司机点儿贴补，别只顾着赶时间，记住了吗？

　　郑策淡淡地应了，心头却不免还是一热。

　　回到家里妙儿已经收拾好他的行李，煮了饺子等他回来一起吃。已经很长时间，他们没好好一起吃顿饭。郑策站在厨房门前，看妙儿不声不响地忙活。妙儿本来就不是个太多话的女孩儿，现在越发地沉默是金。

　　难得妙儿元旦有一天休息，许言说他爸爸妈妈请他们吃饭。妙儿说什么都不去。郑策只好自己去，撒谎说妙儿加班。细想想，从第一次去许言家，妙儿就有了变化。一路上妙儿始终沉默，看到许言妈妈那一刻，小脸骤然间苍白。郑策理解不了妙儿举手投足间折射出的敬畏。没错，敬畏。妙儿接许言妈妈削好递过来的梨，那手竟是颤的。她回避许言妈妈的笑容，却又忍不住偷偷盯着许言妈妈看，从客厅到厨房再从厨房到餐厅，目光痴痴的，满满的敬畏。

　　收拾好碗筷，妙儿也到了要去上班的时间。她不让郑策送。

　　郑策看着她穿好大衣裹好围巾。

　　在门厅她回过头来，去几天？

　　郑策说，一星期吧，事情早完就早回。

　　妙儿点点头，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她拎起手包轻轻关上门。

　　橙色的街灯勾画出一个朦胧的剪影，郑策看妙儿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天又落雪了，大朵大朵，好象北京四月的玉兰花，白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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