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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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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纷纷清着嗓子。 最新最高指示: 最新最高指示: 千万不要再上《修养》那本书的当, 千万不要再上《修养》那本书的当, 《修养》这本书,是欺人之谈。 《修养》这本书,是欺人之谈。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要抓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阶级斗争。 要抓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阶级斗争。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 造反有理。 造反有理。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勇敢、坚定、沉着。 勇敢、坚定、沉着。 向斗争中学习。 向斗争中学习。 为民族解放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为民族解放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长江又宽、又急,是游泳的好地方。 长江又宽、又急,是游泳的好地方。 长江水深流急,可以锻炼身体, 长江水深流急,可以锻炼身体, 可以锻炼意志。 可以锻炼意志。 游泳是同大自然作斗争的一种运动, 游泳是同大自然作斗争的一种运动, 你们应该到大江大海去锻炼。 你们应该到大江大海去锻炼。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人民万岁! 人民万岁! …… 伏朝阳领读的时候,双手有意无意地背过去。大家注意到,他用不着看任何东西,就能随口背出一段又一段的毛主席语录。他甚至不结巴一下,每一句每一字,都显得十分有把握。“好脑子!”很多人在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在中院门口一个小小的范围内,他来回踱着步,用稍稍有些稚气的声音读出一句句毛主席语录时,显得魅力十足,令人生敬。后来大家渐渐竟有些上瘾了,因为,跟着伏朝阳齐读毛主席语录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稀有的快感,好像他们突然都变成正常人了,生活在阳光雨露之下而不是与世隔绝的麻风院里。后来伏朝阳有些累了,问:“还读吗?”大家齐声答:“读!” 于是,伏朝阳继续领读。 毛主席说: 毛主席说: 把“怕”字换成“敢”字, 把“怕”字换成“敢”字, 把“我”字换成“公”字, 把“我”字换成“公”字, 把“相信自己”换成“相信群众”。 把“相信自己”换成“相信群众”。 …… 48.“怕疼”也是“疼” 进了手术室,杜仲躺在一张手术台上,看都没看我一眼。我紧张得要命,有点上刀山下火海的味道。谭大夫指着另一张手术台说:“你躺在这儿。”我听话地走过去,坐在手术台上,看了一眼亮着胳膊的杜仲,他肯定是故意不看我。“躺下吧!”谭大夫又说,我便躺下,学着杜仲的样子,仰视着竹子铺成的房顶,一喘一喘的。房爱国正把剪刀、钳子、麻醉剂、酒精棉球、针管之类一一放在盘子里,乒乓声让我心里一惊一乍。 谭大夫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我看见那是叠在一起的双层口罩。谭大夫从盘子里取出一个已经有药水的针管,慈言善语地说:“顾婷娥,你别紧张,手术简单得很,几乎算不上手术。你看这是普鲁卡因,打上之后,你的一只胳膊就麻醉了,一点都不疼。” 他的“一点都不疼”反而提醒了我,让我马上“疼”了起来,我从小就怕“疼”,宁可吃一大把药,也不愿打一针。记得小学二年级时,我得了肺炎,去医院输液,从头哭到尾,整整哭了两个小时。全病房的人都在笑话我,我还是哇哇哇哭个不停。你知道输液就是用针头找血管那一阵疼一些,后来就没感觉了,可是,我就是没皮没脸地要哭,一瓶液体不滴完,我的哭声就别想停。我自己都奇怪,自己都讨厌自己,但又不能不哭。后来我才想明白,我没完没了地哭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怕疼”。“怕疼”也是“疼”!针头只要不拔出来,液体还在滴,我就一直在“怕疼”!对我来说,“怕疼”好像比“疼”还厉害。针头一拔出来,马上就不“疼”了,也不“怕疼”了,一声不哭了。 就像在麻风病人眼里,对麻风病的恐惧比麻风病还可怕。杜仲现在要做这个试验,每一个麻风病人心里其实是欢迎的,能够证明麻风病并不是一碰就传染,麻风病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麻风病人就知足了,麻风病治不好倒不要紧。 我的左臂已经麻木了。我没有哭,但是,我很紧张。外面,大家正在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我听了深受鼓舞,但我心里还是很紧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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