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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老吴,我们听你的,不走了,但是……”房爱国的声音。

  吴鹤声立即喝叫:“少废话,这个人必须除掉!自从狗日的来了,麻风院里就没有安宁日子,以前任何运动都和麻风院没关系。”

  “人家是革委会主任……”房爱国声音很小。

  “革委会主任?革委会主任是个!”吴鹤声喊。

  这时候,传来了马蹄声和狗叫声。

  陈余忍急忙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吴鹤声迟疑了一下,就坚决地走了出去。

  “你回来了,杜院长,我们担心了一夜。”吴鹤声的声音传进来后,房内的三个人全都松了口气。三个人一同走出房门,迎向院门。

  杜仲看到四个人都在,嚷着要去卫生局讲理的谭志也在,大出意外,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没什么可怕的,麻风病不可怕,伏朝阳也不可怕,昨晚上我主动留下,和麻风病人一个被窝睡了一夜,这不好好的!那个红卫兵小将,其实很通情达理,看着像个害羞的中学生!再说,我们的隔离服,烧掉也好!那个挪威医生的试验,是1873年做的,现在是1967年,整整94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不相信麻风病没那么容易传染,别人不相信可以,我们可是大夫呀,我们就不能把胆子稍稍放大些吗?”

  这时,谭志把杜仲拉向一旁,嘀咕着什么。

  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回来了,杜仲表情严肃。

  “老吴,你刚才怎么说的?”杜仲走到吴鹤声面前。

  “我?我没说什么呀。”吴鹤声略显慌张。

  杜仲回头看看谭志。

  谭志就说:“老吴你就承认了吧,是我揭发的,我是贫下中农子弟,我热爱毛主席和党中央,你骂谁都有情可原,不该骂革委会主任。”

  房爱国也说:“就是,我作证。”

  陈余忍眼睛大睁着,汗珠子落了一地。

  吴鹤声一听,倒显得镇静自若了,说:“那好吧,我承认,我说了,我说革委会主任是个,你们看怎么办?要刮要砍由你们。”

  杜仲冲动地喊:“快把他给我绑起来!”

  谭志和房爱国跑进屋找绳子去了。

  吴鹤声说:“杜院长,我先上个厕所可以吧?”

  杜仲喘着粗气,答:“你去吧。”

  吴鹤声看了一眼呆立不语的陈余忍,转身去厕所了。

  不大工夫,谭志和房爱国提着绳子出来了。

  四个人就以不同的姿势站立着,一致面向厕所,但左等右等不见吴鹤声出来,杜仲使了个眼色,让谭志进去看,谭志进去时,发现吴鹤声歪倒在茅坑旁,头垂在茅坑边上,眼睛半睁着,口吐白沫,两脚一蹬一蹬。谭志丝毫没有声张,而是慢慢地蹲下去,用拇指和食指把吴鹤声半握在右手中的棕色药瓶夹出来,塞进自己衣袋,然后才平静地走出来,说:“杜院长,你来看。”杜仲跟了过去,只在门口站了几秒种,就退出来了。房爱国和陈余忍不知道厕所里发生了什么,杜仲和谭志出来后,他们才进去了,然后同样是无声地退出来了。

  陈余忍离开厕所后,快步向后院那边走去,紧接着就传来他尖细的哭声。谭志向他喊:“一个反革命分子死了,你哭什么?”陈余忍哭得更厉害了,声音完全失去了自控。这时院子外面的黛玉才开始惊叫起来,叫声明显不同以往。“叫几个病人来把他埋了。”杜仲对谭志和房爱国说,然后牵着小公马离开上湾,向韬河县城的方向直奔而去。黛玉这时冲进院门,奔进厕所。陈余忍突然不哭了,红着眼睛向谭志和房爱国走来,把一只手伸向谭志,说:“把瓶子给我。”谭志不吭声,陈余忍显得相当冷静,语调抑扬有致:“快给我,我也是反革命,让我也死吧。”谭志和房爱国相互看了一眼,谭志就从衣袋里摸出那个棕色瓶子,但只是拧开瓶盖,示意陈余忍用手接。陈余忍的一只手原本就是展开的,那手又细又白,手心里汗津津的。

  几颗白色的晶体落在陈余忍的手心里,立即就像雪一样要化开了,陈余忍急忙伸出大舌头舔净了它们,之后,又费了好大劲,用唾沫把它们冲进喉咙,之后眼睛就微微闭上了。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在主动地迎接药效的到来,一只手本能地把谭志抓住了,谭志极度厌恶地推开了他,他就向后退去,在身体完全仰倒之前,他说:“谭大夫,麻烦你,给黛玉——”谭志和房爱国都听明白了,立即就唤来狂叫不止的黛玉,房爱国从屋内端出半碗水,谭志给其中打进些白色药粒,递给黛玉,黛玉喝完半碗水,湿着嘴在院子里来回狂奔,直到前腿突然像折了一样,一头撞地扑了下去。谭志看一眼房爱国,然后向院门口走了几步,将手中的药瓶奋力扔向远处的林子里。

  第三章 争夺

  37.蝴蝶

  死的样子真是难看,不论谁死,不管怎么死,都很难看。我的瘾犯了,又想徒步狂跑或骑马狂奔了。我拍马向县城跑去,因为那边空间更大一些,可我丝毫没有要去县城的心思,我只想过过狂奔的瘾。马跑起来时,我心里自然就有一个声音:天空在下雪,我们在赶路!小公马好像听见了这个声音,跑得非常卖力,健壮的身子在空中像云彩一样飘动。后来我勒住了马头,我在考虑是不是继续向县城方向跑?左前方出现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峡谷,我很想进去看看。正犹豫不决时,近旁的草丛里突然蹦出一只野兔,高高跃起后向峡谷里跑去了,那忽隐忽现的身影好看极了。我拍马就追了过去。草尖不断地扑打肥硕的马腹,小公马似乎深受鼓舞,越来越有力地奔跑着。先前的那只兔子早已不知去向,另一只野兔又蹦起来,像在进行接力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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