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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旁边的墙拐角有一块三角玻璃,上面有两个相同的牙缸,牙刷和被子一样,也是一红一绿。我想,我总不能简简单单拿上东西就走吧?我应该多待一会儿,或者做些什么!这时,我看见绿被子上面的枕头上有几根长头发,我走过去,一根一根地揪起它们,放在鼻子底下闻闻,然后整好,收进药箱。接下来,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还是盯着绿被子,红男绿女,再说,长头发也表明绿被子是顾婷娥的。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取掉枕头,拉开了绿被子,被子刚一拉开,就好像有一股子强气流从里面扑出来,差点把我推倒了。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她给我洗头时曾闻见的味道,和那种味道捉了十几年迷藏,大多数时候,我总是想不起最核心的那部分味道,我越是想闻就越是闻不到,然而在一些毫无防备的时刻,它又会突然跳出来。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每次我最容易记起的不过是最表面的香味,香味底下藏着的更复杂更细致的味道,偶尔闻过之后会立刻忘掉。我把整个脸贴在棉棉的被子上,这一次,我打算把这个味道牢牢地记住。就像一个气球一样,我被这种味道渐渐充满了。我抬头看了一眼照片上的顾婷娥,她也在低头看我,还对我笑。

  于是,好像受到了她的鼓舞,我用脸贴着柔软的被子已经不够了,我三下五除二就脱掉衣服,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把自己的光身子完全裹进被窝。面朝上躺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够,我又翻过来,把一半被子压在了身子底下,就像是压着一个人,一个有山有水蜿蜒起伏的女人。我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起来,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这时我看见白白的被里上也有几根长长的黑头发,我的脑筋突然变得灵活起来。于是我坐起来,不知羞耻地把最长的一根头发绕在我那硬硬的生殖器上,还打了结,一白一黑,对比特别明显。我大受刺激,由不住自己地重新运动起来,还喊叫着,把床晃得咯吱咯吱乱响,我满头大汗,我弄脏了她的被子!

  这时有人敲窗户。“喂,你还在里面吗?”是大妈。我趴得展展的,一声不吭。“迟早都是死,为啥等治好麻风病?”她问。“国家有规定!”我答。她没声音了,我继续趴在床上,没多久窗户又响了,“小天鹅不会再回来了吧?”我不想理她了,但我开始穿衣服,“你怎么不说话?”外面又问,我说:“我死了!”我这次的声音,不把她吓一跳才怪呢!接下来,我准备拿上该拿的东西就走。我把镜子从墙上取下来,照了照自己。我不知道三角玻璃上并排的两个牙缸,哪一个是顾婷娥的。我分别嗅了嗅,还是判断不出来。我看到有红色牙刷的牙缸周围,更脏一些,就断定另一个是顾婷娥的。我把它拿在手上,似乎想做些什么。我就是这样,只要是她的东西,哪怕很小很小,我都觉得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我的身体就会燥燥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后来我还看到了她的拖鞋,黄色的,和另一双棕色的大拖鞋并排搁在床下。我立即蹲下身,把两只蝴蝶一样安静的黄色拖鞋抓起来,放在嘴边嗅着,我再一次闻见了那个特殊的冷幽幽的香味,而且很厉害,刺得我头发晕!以前,那个味道我总是一闻就忘,总是死活都回想不起来,现在好了,有这双拖鞋就好办了,我毫不犹豫地要带走它们,我要把它们留给自己。这之后,我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双脚迈向门边,目光却像粘住了一样挪不动。

  我已经走到门边,打算开门了。但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走,就像一个蜜蜂,不小心掉进花丛里了,就算全身粘满了花粉,还不满足。我回过头定定地端详着简朴安静的屋内,一样一样地看每一样东西,后来就一直盯着墙上的那张双人照,她对我笑着,而他,她丈夫,冷冷地盯着我,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她和她丈夫剪开,就像前些日子把毛主席和刘少奇的合影剪开一样。我大步走过去,小心地把照片揭下来,然后翻箱倒柜找剪子,果然找见了一把大剪子,裁缝用的那种长剪子,我不想留下她丈夫的一丝痕迹,就剪了下去,可一不小心剪厚了些,伤着了她,这让我难受了好一会儿。我揉掉了她丈夫,亲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把她夹在随身带着的《毛主席语录》里,又担心这样可能不妥,于是又换了地方,放在药箱的第二层。

  这下该走了,我想。我把剪子放回去,这时又看见了一个小影集,就像《毛主席语录》这么大,我心想这可是个大发现,我又沉下心,蹲在那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第一张照片是个英俊的军人,估计是她爸,第二张是她妈,第三张是三口之家的合影,她有三四岁大,在妈妈怀里,就像在撒尿,第四张是她自己,我一看就心跳不已,因为,那是她十五六岁时的样子,几乎就是给我洗头那天的样子!

  再后面是她丈夫,她丈夫后面就全是空的,我把第四张小心地取下来,却发现后面还有东西,还是照片,两张一寸照片,一张我一眼就认出是我干爸大牛,另一张不认识,我一下子惊呆了,手都在抖,我不明白两张藏在后面的照片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和我干爸关系不一般?另外这个男人又是谁?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旋地转的,不过我发现,我并没有把她想像成坏人,我只是感到太意外太吃惊!我好像还遗憾过,那两张藏起来的照片怎么不是我?

  上面这一段,杜仲原本吞吞吐吐,说得很少,说他取上镜子等物就离开了。我不相信会这么简单,估计他在撒慌,我就设法让他多喝酒,直到他垂下眼皮,脖子弯得像弓,唱了起来:天空在下雪,我们在赶路。——这样的时刻,他会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的,而且越是和女人有关,他就越会说个没完,甚至很难保证他就不加油添醋。想让韬河男人,包括杜仲,和你掏心窝子说话,就得有我这样的好酒量。

  我正是在韬河学会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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