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内外(9)_袁来

九

　　忽然有一天，郝胜强感觉实验室的气氛怪怪的，黄为的眼里似乎埋了一把枪，大家也都很冷漠。他弄不清楚什么原因。中午出外吃饭回来，在一楼过道,小芳叫住了郝胜强。她说：“郝博士。”却欲言又止。郝胜强知道她有话要说，问：“怎么啦。”小芳苹果般的脸憋得红红的。郝胜强说：“有么事你说唦。”小芳把郝胜强拉到复印室，看看周围，关上门说：“郝博士，我最近常听有人说一个笑话，关于你的。”郝胜强脑子一轰，知道学院里面经常有各种段子，段子的主人公多是领导或者知名教授，学校虽然是高雅之地，可是黄色段子和笑话故事和社会上一样极其盛行，作为社会心理的产物，笑话段子不会因为学历高就消失，这些段子就像亲嘴一样传播，每个人都很享受传播的快感。他不知道什么段子能和自己扯上关系。小芳结巴地说：“他们都说，黄博士要娶韩博士，你高兴得三天都没有合眼，说黄博士是活雷锋，为人类做出了贡献，还说你建议学校给黄为颁发一个人道主义精神奖，奖杯上写着：豪娶丑女，功德无量。”郝胜强一听，怒向胆边生：“操他妈的，谁造老子的谣，真缺德！”话一出口，他觉得很不文明，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脏话，好在他把小芳当妹妹。小芳饱满圆润的脸羞得像红番茄。郝胜强不好意思，说：“小芳,谢谢你。这是别人想陷害我，故意想整我呢，我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小芳睁着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望着郝胜强,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是好人。”郝胜强问了问小芳自考还有几门,什么时候考试，复习得怎么样，还答应有空的时候给她讲解一下,小芳感激地点点头，胖嘟嘟的胳膊圆滚滚的。

　　5

　　经过反复多次修改，郝胜强终于完成了导师的申报材料，正式递交到学校，再由学校向科学院推荐。郝胜强的工作得到了丁门师生的一致认可，还被丁子健夸他办事认真细致，并被介绍给自己学术界的朋友，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郝胜强感觉很满足，以前这类殊荣全归其他师兄弟，现在他也有份了。

　　张仁瞻不时叫郝胜强到办公室，以待心腹的口吻对他说：“裴老亲口说，子健有个学生，脸黑黑的那个，办事不错，踏实认真，有培养前途。”张仁瞻圆胖的脸上笑出一朵花来，拍拍郝胜强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因为做媒成功，大师伯张仁瞻把郝胜强看成自己的人，会上经常表扬，私下也不少鼓励，郝胜强逐渐被人重视，竟然有些感动。他明白张仁瞻拉拢他的原因。张仁瞻是副院长兼系主任，忙于行政领导工作，早已经荒废了科研，虽然和丁子健都是裴老的学生，但在学术圈里的地位和影响远远不及师弟，门下人丁也不旺，比不上丁子健弟子众多。张仁瞻一直想培养一位接班人，无奈天不遂人愿，他的学生个个都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头，既没有出类拔萃的科研精英，也没有手段高明的政治能手，几乎是后继无人。唯一有潜力的弟子是赵莹雪，但是潜力归潜力，毕竟是个女弟子，就算有成就又能到奔到哪一步呢，还被人们风传与他有不正当关系，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张仁瞻拉拢郝胜强是打自己的算盘，郝胜强也乐得和张仁瞻套近乎，毕竟他在台上，有权好办事。

　　按照科学院院士选举程序，8月份递交院士申报材料，然后进入主席团遴选阶段，看起来候选人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就等结果公布，其实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这才是关键时刻，要和有投票权的院士一一沟通，打通关系，请他们投票支持，至少不能反对。这是极其麻烦的事情，每位院士性格脾气爱好各不相同，对于拉关系送礼的事情，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有的喜欢装得不喜欢，有的不喜欢却不当面拒绝，总之这是高技巧的工作，只有下足工夫了解院士们的性格品质，把握火候，才能办事成功。任何一个细节出问题，都可能招致全盘皆输。

　　“申院”工作小组更加繁忙。周四下午，丁子健在家召开第三次会议。他拿出一份十二人的大名单给弟子们看。名单上的人个个都是科学院化学部的院士，化学界泰斗级的人物，他们不但有投票权，更有影响别人投票的能力。据说，这份名单是由裴仰之先生亲自开列，裴老已经和名单上的人打过招呼，下一步是把工作做到位，建立密切深入的联系。丁子健说，只要拿下名单上的人物，基本上就有把握。他把任务总体部署下去，让弟子分别收集院士的信息，建立院士信息数据库，依据数据库设计沟通联络的方案。负责总协调的邱新风慷慨激昂地说：“好名的给名，图利的给利，有困难的解决困难，总之工作要到位，能打动他们才算成功，要充分吸取医学院萧东国教授失败的教训，决不能出任何纰漏。”医学院教授萧东国是前年科学院院士候选人，评选前呼声最高，由于没有发动关系，最后被北方几位候选人合伙给整了下来，这事成了学术界广为流传的失败案例。对于今年丁子健的申报工作，学校到学院上上下下都表态，一定众志成城力保成功。学校为此专门拨下了一笔经费，校长还曾在裴老面前亲口承诺，只要是申报成功，所有活动经费都可以报销，没有定额限制。“既要一致对外，同时也要防止内奸捣乱破坏，随时监控，尤其是陈的学生。”丁子健目光凝重地看着郝胜强，像是看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郝胜强觉得肩上的担子加重了几十斤一样，表示一定努力完成任务。他比以前更加卖力，投入的精力也更大。

　　丁子健申报院士获得学校初选通过的消息一经发布，校党委第二天就收到了举报信。举报信给丁子健罗列了一系列罪名：抄袭别人的论文、编造实验数据、挪用实验费用等等。这封信很快转到了丁子健手里，他马上召集弟子研究分析形势，希望找出元凶。几位弟子分析了半天，竟然发现可能写举报信的人有七八个人。丁子健颇有些不满，脸色凝重地看着郝胜强，期待他的发言。最近一段时间，丁子健逐渐对郝胜强产生了依赖，很多问题都想听听他的看法。郝胜强条分缕析，说：“就举报信的内容和时间来推断，此人对您没有太多的了解，充其量是嫉妒心作怪，或者是低水平的报复。信中所列的问题是学术界的普遍问题，用在谁头上都差不多，更何况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不会对申院评选工作形成实质性冲击。”丁子健脸色依然凝重，但目光中流露出对郝胜强的看法的认可。丁门师徒最后的结论是不予理睬静观其变。

　　丁子健遭举报的事情很快在学校传开，广为传播。黄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心，向郝胜强打听过几次。郝胜强客套地说谢谢关心，举报信不会影响丁子健教授申报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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