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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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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辰又恼火了,努力控制着自己,“这算什么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在乎过生日。一个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冒那个险。”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错过你太多了,小辰,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困在雪地里过那个生日。不过我还是错过了,有些事,真不能强求。” 路非声音中隐约的苍凉之意让辛辰默然。 那一天,她正在小村子里,意识到生日悄然来临,对着火盆中红红的炭火,回想十二年里他们在一起和错过的日子,带着彷徨、不确定,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透出微红。她却一点没想到,他被困在离她只有十多公里的山沟中。 小时候,爷爷奶奶和父亲自会在她生日这一天给她买来礼物,父亲还几次带她去最好的酒店吃蛋糕庆祝。然而14岁之后,她对这个日子突然变得淡漠,路非头次提到她生日时,她马上联想到他听到哪天是她生日时的情景,顿时脸色苍白。 那个隔着盛夏午后阳光与她对视的女人,叫她辛辰,一一说着她的出生日期、她出生那天的天气、她的体重、她的血型、她右边足心的红痣……试图叫她信服。 其实她并不需要那些佐证,当那个女人凝视着她,说“我是你妈妈”时,她就明白,那句话是真的。 那句话也让她终于知道,再怎么快乐轻松,她与其他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在那之前,她在大伯家住着,看到大妈夜夜进来给堂姐辛笛盖好被子,多少有点莫名的羡慕。 母亲从她出生时就不存在,她生活有一个隐形的缺口;而母亲又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留给她的只是从此纠缠不去的睡眠障碍,那个缺口变得明晃晃再也不能忽略不计了。 她不去想那些,对路非摇头,“我不要过生日,带我去看电影吧,出去玩,只是不要提生日,不要蛋糕不要蜡烛不要礼物,通通不要。” 路非竟然马上理解了她,怜爱地摸她的头发,轻轻点头。他再没对她提到生日,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到这一天,他总会挤出时间,赶到她身边陪她度过。 他尽力纵容呵护着她偶然流露的脆弱,可是他又怎么能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一直在放大。 父亲被人指控时,她亲眼看到检察机关将他带走接受调查,哪怕被大伯抱住安慰也没法止住她狂乱的恐惧,她只怕又一个缺口出现然后扩大,自己的生活变得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到路非离开时,她的所有反应全是绝望。蛮横地不肯放手,狠狠地挥起利爪抓向他的心,只希望让他尝到与自己一样的痛。 然而再怎么样,他还是离开了。 的确有些事是注定没法强求的,她只能学会面对自己带着缺口的生活,一点点修补,一天天长大。 别人没法代替她经历这个过程。 终于她能平静地看待一切了,生日对她来讲,变成了寻常的日子,也许阴郁、寒冷,也许会有一点久违的阳光,也许与她出生那天一样,下着小小的雪不过都没有关系,只是漫长冬季中的一天。不管是在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还是在偏远乡村简陋的屋子里,不管身边有没有他,她都能接受又长大了一岁。 然而,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仍然记得,这一天对她有别样的含义。就像她始终记得,他在她14岁那年给她的第一个拥抱。 阳光透过阳光室顶的遮阳帘斜斜地照射进来,光束中有无数细小的灰尘飞舞。天地不过是万物逆旅,光阴送走百代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生于这尘世人海,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尘埃在阳光中浮沉。 沙子会从指缝中慢慢渗出,回忆会在心底一点点沉淀,可是,毕竟还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 他们所求的,大概不过是和时间抗衡,努力将无情岁月试图冲刷带走的那段感情固执地握在掌心。 阳光室正对着院子,满眼的姹紫嫣红,繁花似锦,扑面而来。辛辰看着阳光室内一角摆放的那盆文竹,“好像又长高了,以前在我那儿时,别人都不相信文竹能长这么高。” “物业的园艺师傅也说他头次看到长得超过1米高的文竹。” 辛辰看向面前的棋盘,伸手拿起其中的黑象,触摸角上那个小小的凹痕,“你和吕师傅的孙子抢象棋吗?” “那天我下楼去,买了变形金刚和他交换,他明显更喜欢我的礼物。” 辛辰凝视她曾无数次摩挲的棋子,微微笑了,将它放回原位。 “坐在这里看花真不错。” “对,我最喜欢这个设计,冬天这里还能当温室花房用。我现在能算一个不错的园丁了,把你留下的花都照管得不错,看见院子里这棵树没有?” “合欢树,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我特意从林场挑了一棵移种过来,下个月应该就会开花。从春天到现在,看着这些花一束束开放,好像你始终就在我身边。” “路非,我不是那个抱着合欢树摇的调皮小女孩了。” “我知道,小辰。” “如果你觉得,你能接受一个对感情不能确定,总是心怀犹豫的女朋友,我们试下重新开始吧。” “好。” 尾声:爱之喜悦 “对了路非,你还保留着那个信封吗?”辛辰现在正与林乐清在捷克旅行,每天例行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打电话给路非,临到快说再见时,她突然这样问。 路非当然知道辛辰说的是什么,那个写有辛辰母亲地址的信封已经被他收藏了十二年之久。 “当然留着,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辛辰沉默一下,笑了,“也许是因为捷克与奥地利紧邻,也许。”她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低低地传来,“是因为那天你对我说的话。” 她同意与路非重新开始,但仍然坚持留在北京工作,她的理由很简单:“工作做得还算顺手,总得有头有尾地做一段时间,我再这么甩手一走了之,真是在哪儿都没信用了。” 路非承认她说得有理,但同时清楚,这至少不是她不愿意回来的最重要的理由。她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肯走得过快,他能理解,也愿意享受与她重新接近的过程。 他提出周末过去看她,她连连说不,“你的腿出差都不合适,还是等我抽时间回来。” 她的确兑现许诺,在一个周六的早上回来,直接到他的住处,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可惜他手机响个不停,晚上还有应酬必须出去,到深夜带着倦意回来时,辛辰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她沉静安详的面孔,觉得歉疚,而第二天她醒来时的若无其事,更让他不安。 投资公司业务拓展顺利,但路非的工作日益繁重。他慢慢可以丢掉手杖后,马上接手了一个去北京出差的工作。腿上的钢钉在过安检时发出异响,工作人员免不了要出动手持金属探测仪对他上下探测,甚至用手工人身检查。他一向有洁癖,回避与陌生人的身体接触,当然也只好忍受这个过程。 辛辰看到他时是开心的,可他提到他姐姐路是这会儿也在北京公干,有意约了姐姐一块吃饭,她就迟疑了,停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下次再说吧。” 路非不愿意逼迫她,点点头,“好,接下来我应该会经常来这边出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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