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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和苏小染说去办一些事情,然后急匆匆地去了水乡小镇,我带了很多钱,卡里的那些钱,给孩子治病应该够了。

  她在桥头边等我,看见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沈丹青,我知道你会来的,你那么善良,我知道你会来的。

  别说了,我打断她,孩子在哪里?马修呢?

  孩子在省城的医院里,我回来是等你,马修在家里,他一个眼睛不方便的人,能去哪里?也帮不上忙。

  给你,三十万,用着,不够我再给。我把钱交给马修的妻子时,心里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也许是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竟然无限的感激,虽然我不愿意孩子得病,可是,没有这个机会,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让我的负疚感少一些了。

  我决定去看看马修。

  即使他把我打出来,我还是决定去看一眼他。

  在水乡的天井里,我看到了我的好友、被我刺瞎眼睛的马修,呆呆地坐在天井里,目光呆滞,他穿着一个露着窟窿的大背心,一双破拖鞋,大裤衩子,手里有一把蒲扇,听到动静他问,谁?

  是谁?

  我静静地站在他对面,看着这个胡子拉楂满面沧桑的男人,忽然就抽泣起来,我开始是小声哭,后来,越哭越厉害,到最后,简直是号啕了。这个时候,也许应该哭的是他,可我却这样地哭着。天井里晾着一串一串的雪里红,有人在外面拉着凄凉的二胡,这小桥流水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动荡和不安,如果人生可以改写,如果倒退几年,怎么会是这样的情景?

  沈丹青。马修叫我。

  哥。我叫他。

  沈丹青,他还叫我。

  哥——我哽咽着,他伸出手来,我一步上去,抓住他的手,哥——我看到,有两滴清泪从马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来,陪哥喝点酒。

  那天,我们究竟喝了多少酒,没有人记得了,我们说着好多往事,甚至说到宝莉,说到那个不知下落的女子,马修说,沈丹青,哥知道你喜欢她,你是真喜欢她,我都知道,可惜,差了一步。

  哥是因为虚荣才喜欢的她,她漂亮大气,她妖娆美丽,让她爱上可以满足虚荣心,其实,你不了解我,我喜欢的人是谁?是我,是我自己!我总认为,喜欢自己是最安全的,因为你不可能辜负了你自个儿!喜欢钱也是最安全的,它可以给你踏实感觉,所以那阵我拼命卖画挣钱,可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不能画画了,我也挣不来钱了,如果不是孩子,我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

  马修,我说,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我听说国外有一种特别先进的治疗眼睛的方法,可以让失明的眼睛通过手术有微薄的视力,我去打听,尽我所能给你治,你别担心钱,钱,我会挣的。

  马修拍了拍我的肩,兄弟,多谢了,我已经习惯了盲人的世界,就这样吧,原来,在黑暗中竟会感觉到很安全。

  我没说他妻子打电话给我的事。他在我临走时说,兄弟,谢谢你。

  我回过头去,看到他坐在那盘花生米前面,目视前方。我哽咽着说,我还会再来的,你放心。

  马修的原谅让我很宽慰,以他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原谅我,但生活的折磨和压迫让他低了头。一切坚强的人在生活面前无能为力时才会低头,除非他死,除非他真的一切都不要了。

  一个月后,马修的儿子换了骨髓,我又给了他们十万块,以保证换骨髓之后的药物费用。马修的妻子给我亲手染了好多蜡染的布,她说,难得有这样善良的人,你的大恩大德一辈子也报不清。我听了之后很羞愧,脸红着收下布,把这些布交给了苏小染。苏小染说,好看,可以挂在家里当墙挂。

  我和苏小染求了婚,她再次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说,那天晚上已经说好了啊。

  嘻嘻,她把腿搭在我的腿上,我说话不算数的,你不要轻易相信,我不会嫁给你的,嫁给一个人男人,死活赖在他的身上,你说,多无聊,我已经不相信爱情这回事,而且,不相信男人了。

  可你得相信我,我很严肃地说。

  不,她吃一粒木糖醇,然后递给我一粒,你也一样,你不是男人吗?男人都一样。

  何况,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她叫宝莉,对吗?我听你在梦中喊过她的名字?你们是不是特别好特别缠绵?

  不是。

  是不是也上过床?

  不是。

  是不是也向她求爱求婚?

  不是不是不是!我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了,都不是!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我与宝莉,甚至连手都不曾拉过,她是我梦中的女神,那场爱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反正我不会和你结婚的,苏小染说,结婚是件最无聊的事情,别以为你是个小老板,别以为你有俩钱我就得嫁给你,我不是没见过钱的女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出现在风月场所吗?因为我寂寞。

  “因为我寂寞”这句话从苏小染的嘴里跳出来,我的心忽地一疼,她受的刺激太大了,从陈家驹那里,她真的受刺激太大了。

  我也一次次问自己,我真的要和这个女子结婚吗?我爱她吗?我还是喜欢她的容貌?如果她不是长得和宝莉一样,我还会这样冲动吗?

  可我知道,我放不下她了,即使不结婚,我仍然得在她身边,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害。她答应我不再和别的男人出去,只乖乖地守着我,至于结婚,她笑了笑,以调侃的口气告诉我,下一辈子吧。

  也许是我的命太苦了,为什么所有的感情都会这样遥遥无期?

  我不许她再去海之恋,可是我发现,她还是偷偷地去了。

  我去找她,发现她不在,和她不错的白碧说,她出去应酬了,陪一个高官去吃饭了。

  他妈的。我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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