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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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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个晚上他很晚才能睡着。眼一闭就是回忆,想以前的事情,那些熟悉的人。不知怎么的,进了这所大学后总是想起秀平。想起几年前他俩共同的理想设计。那时他和秀平学习成绩多好啊,只要他们愿意,好像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可是她在哪儿?整整三年,生死两隔。她无奈地丢下了存扣,丢下了一切。如果她不死,说不定去年两人就双双考上了,而且说不定比今年考得还要好。秀平的死整个改变了存扣的命运格局——又岂止是存扣,难道阿香的不幸不也是她离世的消极连锁?这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孤立的,他(她)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要影响和他(她)有关系的人。 暑假间,接到大学通知书后,存扣去过秀平的墓地,坟上的榆树苗都长得老高了。唉,再也不能和她分享理想了。他坐在秀平的坟上哭了许久,喊她“姐姐”,念念叨叨说了不少话。现在他二十岁了,可她却永远定格在十八岁上,多么可惜。天妒红颜啊。 他睡着时梦着的还是秀平,对秀平的怀念远远多于阿香了。现在他也尽量避开想阿香,想阿香他不止是痛苦,还有屈辱和愤恨。有时候他觉得他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有时候他觉得考上大学也没甚意思。 存扣想不到一开学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失落、孤独、怀念的情感中,不能自拔,无法排遣,无人倾诉。这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 §156 东连在扬州城南荷花池菜场对过的湖边林阴道上摆摊刻章几年了。这天是周末,下午四点多钟,他正和几个摆摊的朋友聚在一起甩扑克,忽然就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他。他抬头一看,惊喜得扑克一扔,“哎呀呀”地迎上来,握手,寒暄,向朋友们介绍,欢天喜地! 是存扣找他来了。 存扣是他光屁股就一起玩的朋友,现在考上扬州的大学了,还没忘掉他,还专门来找他,在他那帮摆摊子混营生的朋友面前给他大大地长脸了,他岂能不兴奋? 他吿诉存扣:“马锁也在扬州呢,船带在渡江桥,晓得你来他肯定要高兴死了。”他扯着沙喉咙朝南面大喊:“德宏!绕锁!”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颠颠地跑过来。东连问存扣认得不认得。存扣盯他俩看了看,笑着说不大认得,“也我们庄上的?”东连说:“当然是我们庄上的,要不我喊他们来干什么。他俩是南村的,来扬州两年了,一来就投奔我,我是他们老大呢,我罩着他们呢。也难怪你认不得,你总是在外头上学。”两个小伙“嘿嘿”地挠头,一个对存扣说:“你不认得我们,我们认得你呢。”另一个说:“存扣哥哥是我们庄上的名人,哪个不晓得。”存扣微笑着拍拍他们。自家庄上的兄弟,他自当十分喜爱。东连说:“他俩一直在这里卖小百货,生意做得还不丑呢。”叫德宏的马上接口说:“再好也不如你。你宰一个章就够我们苦一天呢。”东连哈哈大笑说:“你俩别巧嘴了,赶快收摊跟我去弄晚饭。”又对打牌的几个说:“你们也早点收,晚上陪我老同学一起喝酒。” 东连的刻字摊儿其实就是一个摆在路牙上的“红塔山”香烟盒子,上面摊一块红布,红布上排着几十枚各式章料子,刻刀,印油,刻章字体图例,试盖章兼算账的一本收据发票,还有担在盒子前面一块杂志大小写着“三分钟刻章”的三夹板牌子。收摊时,一拎红布四个角,打个结,扔进盒子里,往旁边做生意人的三轮车上一撂,第二天跟他带过来,真是太简单了。 东连在这地方人缘熟。他待人不错,古道热肠,但同时身上又有些江湖痞气,毛起来哪个也不买账的,刀子都跟你玩。一起摆摊做生意的都敬他,很有些号召力的。 摊子收好了,东连要存扣坐在他自行车屁股上,说了声“回家喽”,就猛蹬起来。在行人车流中转弯抹角,而速度不减,很有点卖弄的意思。存扣坐在后面感到很平稳,看来在城里久了,练出来了。 东连租的房子在郊区城东乡沙口村。近年来,外地人员进城打工做生意的越来越多。这儿紧靠城市,交通方便,来租住房屋的人也就多起来。这地方人大多是菜农,农村人房屋宽裕,院子又大,而且环境相对又比较安静,搞房屋出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的人家不仅把正屋厢房能租的都租出去,还在种菜养花的院子里砌上出租屋,像中学里学生宿舍似的,多的人家砌到十几间。这些人家因此就多了很不错的收入,坐地拿钱,正应了那句“有钱难买城脚根”的老话。当然了,不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搞活,人员流通,你就是房子再多又怎样,养老鼠啊。国家政策好,百姓生活才好,发财致富才多门路。 房东家里是两层楼,夫妻俩带一男孩住在楼上,楼下东西房间也出租。院子里对面各砌五间“宿舍”,东连就住在西面往北数起首第一间。开门进去,存扣看里面虽然不大(十平方米的样子),但拾掇得挺齐整。最抢眼的是床,透过天蓝色的尼龙帐子可以看到里面并排摆放着两个花枕头,存扣这才想起这屋里原来有一个女主人的。望床下一看,大小两双拖鞋很亲密地挨放着。屋里有电视机,圆饭桌,煤气灶。像个家的样子。 东连说小琴眼下在三中食堂里上班,要到七点多才回来。他让存扣在屋里坐着,急忙出去买菜了。 东连买菜回来,把熟菜装好盘子在桌上摆好,跟着就把生鱼生肉拿到院里水池上收拾,存扣帮着择菜。两人正忙着,一面说着话,德宏、绕锁骑自行车到了,每人车后夹了一箱啤酒,一下车就帮忙。东连说你们哪个去渡江桥把马锁喊过来。绕锁说“我去吧”,马上骑车出去了。这当儿,和东连打扑克的那几位也到了,居然也带着啤酒和熟菜,东连说:“这次又不是聚餐,我老同学来了要你们带什么酒菜唦。你看老鹅、口条、猪耳朵,都买得重起来了。”他眉开眼笑,“也好,军火充足。今晚大家可要喝个尽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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