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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你那天晚上忙着走掉做啥?”存扣问保连。

  “啊?我哪会那么不自觉呢。做电灯泡呀?你们要谈话,我再跟着像什么?”保连笑着说,又叹了一口气,“阿香多好啊,真是羡慕你。怎么就没有好女伢爱我呢?”

  “你不要这样说。凭你这样,以后还找不到好女伢?阿香说你了,说你人好,忠厚,待朋友热情。”

  “真这样说的?”保连眼睛都发亮了。

  “嗯啦。骗你做啥!”

  保连高兴得直搓手,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哩,“其实我觉得立珍更好。老实告诉你,我崇拜她。”

  “为什么?”存扣讶然道。

  “什么为什么。”保连说,“你看她那风度,她说话那口气!她身上有一种大姐姐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想做她的弟弟。多想像你一样叫她一声‘立珍姐’呀!”

  “你照喊,本来就是姐嘛。”存扣笑,指他,“噢,你小子也有恋姐情结嘛!”

  “是的,我不赖。我一直想有个比我大的女的来关心我,抚爱我。你比我好,你还有妈妈,还有嫂子。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保连的脸上有些戚然。

  存扣默默地把手搭在保连肩上。过了好一阵,保连轻轻说:“也不知啥时还能再看到她们。她们来了,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我也不晓得。”存扣说,“恐怕立珍姐以后不大容易看到了吧。”

  §133

  想不到在元旦前十天存扣就收到了阿香的来信,说是立珍姐邀请他和保连元旦去吴窑参加她的婚礼。

  立珍姐说了,这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让这边的亲戚认识和了解你。你见到我父母不要怕,也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当时都是气急了才那样的,请你原谅他们好吗?求求你!立珍姐把在兴化看到你的情况讲给他们听了,说你是个有前途的小伙,人英俊,脾性又好。看得出,他们都后悔当初那样对你。你来了一定要先喊他们一声好吗?求求你!不然他们会尴尬的!也没有什么喊不出口的,就先喊“大伯”、“大妈”,他们一定很欢喜的!

  ……言不多述,本来早想给你写信的,从兴化回来,我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但立珍姐却正告我,不要轻易给你写信,说会影响了你的学习,别再弄得考不上。把我吓死了,就不敢写了。可心里有话不能讲给你听好难过呀。好在她要我通知你来参加她的婚礼,正好给了我写信的机会,可是太多太多的话信上怎能写得完呢,我又没有你作文写得好,怕表达得不当被你笑话,所以就不多写了,反正你马上来了,还是让我用嘴亲自说给你听吧。

  想到你要来,我的心就“怦怦”跳,恨不得跳出喉咙口。我掰着手指头盼望你的到来!哥哥,你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抱我(被你抱着好舒服呀),还要好好亲我(你亲人时怎么像个疯子呀,上次把我舌尖儿都弄疼了哩,可是我喜欢!),当然不会有人的时候要你抱要你亲,抱我亲我的地方总是找得到的,你放心。哥哥,写到这里你不知道我的脸有多臊,我都不敢拿镜子照了,我都听到心跳声了,“怦呀怦”的像打鼓……我写不下去了,手在抖……哥哥,你快来吧,妹妹想死你了!哥哥呀,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134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一点钟。存扣和保连登上了去吴窑的班船。存扣上身穿黑色滑雪衫,里面是咖啡色高领毛线衣,下面着牛仔裤,皮鞋,显得高大帅气。他不怕冷,牛仔裤里就衬着一条运动裤。一个套着精美彩纸的正方形盒子抱在他怀里,这是买给立珍的礼物:一个大影集。保连手上拎着一个很大的红色方便袋,里面是两只洋娃娃。阿香在信中附言交代不要带礼物,“尽管空手两拳头来,你们还是学生。立珍姐这儿什么都有,你们花了钱她反而不高兴”。但存扣和保连还是觉得“空手两拳头”不好,到大兴商场买了这两件小礼品。保连也特地穿得衣冠整齐的,做亲戚的样儿。

  从早上天就阴着。吃中饭时开始飘雪花,不甚密,稀稀落落的。上了船才开了一会儿,就看到舷窗外面雪大了起来。风搅雪,满世界灰蒙蒙,看不到远处。船因而开得很慢,汽笛不住地在风雪里扯着破嗓子,敢情是司机悬着十分小心。到了吴窑已将六点钟,镇上的灯全开了。阿香从风雪里迎过来,美颠颠地接过存扣他们的东西,说:“快,快回去坐桌子,人都坐齐了,马上就要开席了哩!”

  立珍家屋内屋外都亮堂堂的,远客亲朋坐满了四张大桌子(还有四桌摆在隔壁邻居家),欢声笑语,热闹哄哄的。院子里拉起了油布,悬着两盏二百瓦的大灯泡,厨师和打杂的忙个不歇。炉火熊熊,菜香扑鼻。“客来了,客来了!”阿香他们三人一进院子,里面人就叫了起来。立珍从屋里迎出来,明天就要做新嫁娘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呢子套装,脸上容光焕发。“我晓得船肯定要晚点。看这雪下的!快把雪掸掸!快把雪掸掸!”从廊檐上扯下一条干毛巾来,替存扣掸头上身上的雪。掸过了又替保连掸。阿香钻进厨房里打来热水让他俩在廊檐上的面盆架上洗脸,又忙不迭到她和立珍睡的小屋里拿来雪花膏让他们搽。

  堂屋条台上点着两支大号蜡烛,红光摇曳。香炉里青烟缭绕。条台上堆满了供品。四张八仙桌上的冷盘已经摆好,客人们喝茶,抽烟,热烈地闲聊。看来就等他们俩了。东北角的桌子靠东墙的一张凳空着,看来是为存扣和保连留的。阿香的爸爸喜海面南而坐,那是最大的位子,该派是舅舅坐的。存扣马上感到了局促。阿香站在门口羞涩地冲他示意,他就轻轻叫了喜海:“大伯!”喜海高兴地应了。桌上就哄起来:“这伢子乖!”“会喊人哩!”“不错,是个俊小伙,身高马大的!”看来都晓得两个孩子的事了。存扣脸红得不行,朝西南角女宾席上望去,又看到了阿香妈巧凤,正笑眯眯望他,忙点了头,笑了笑。那边也都哄闹起来。存扣难为情中瞥了一眼旁边的保连,他脸也是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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