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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保连听他爸说他,不敢吱声,低着头喝粥。那碗酒他三两口就喝光了。吃完饭,存扣用手抹抹嘴,说:“叔,我走哩!”要上楼拿书包。保连对他说:“你就睡我这儿吧。”

  存扣说:“不能,回头我哥找我。”

  这时保连爸就大着声儿说:“不妨事不妨事,我马上正好上河东有事去,拢你哥嫂那儿说一声。”又对保连说:“你们哥俩躺到床上谈谈心,听存扣说叨说叨,讨学讨学!”

  §30

  保连上阁楼拿件小褂儿在帐子里东掸西掸地吆蚊子,怕吆不清爽,又点上罩子灯在里面边边角角地找。农村里的电不正常,这些时天天十点多才来电。保连好不容易把帐子里的蚊子逮尽了,身上却弄得一身油汗。他把存扣放进帐里,小心地把帐门掖好了,说:“你先躺着,我下去冲个澡就来。”

  每逢周末,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学了,这是为了照顾外庄的学生,有的要走十多里路呢。学放得早,本庄的同学有的就在操场上玩。今天存扣和初三的几个学生一块儿玩篮球——他现在还玩得不错呢,人虽小,可灵活。玩过了又在食堂东边的大河里游了两个来回,权当洗澡了,这会儿就觉得身子有点疲。所以一上床就把背心儿脱了一扔,四仰八叉躺下了,迷迷糊糊地发困。保连一上来,看存扣像睡着的样子,就用手推他:“喂,你咋倒睡了呢,天才麻黑呢!”

  存扣说:“好累。”

  “嗐,忙啥呢,谈谈家常吧。”保连坐在存扣旁边,摇着一把蒲扇,顺便给存扣带着风。存扣就有些感动,侧过身向着他,问道:“你爸呢?”

  “上河东了。兴许打牌呢,他就好这个。”

  保连又说:“我爸是个要脸的人,他对我真是上心,一心一意想我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哪怕考上中专都行,转国家户口。”

  “那你就要用功呀,你又不是不聪明。”

  “我爸也这样说。他说我不聪明也就罢了,一根好木料要做什么大梁,千万别做茅缸板。天天敲我耳朵边子,一吃饭就唠叨,真是烦死了。”

  “他也是为你好。”

  “我晓得,所以要我和你玩嘛,你是好学生嘛!”他笑着拧了把存扣的腮帮儿,挨着他躺了下来。

  存扣忙朝铺里头挪,嘴里说:“你又要干什么?”

  保连涎着脸说:“不干什么,和你睡一头嘛。”

  存扣说:“我可不准你那个。”他想起了那晚在宿舍里的事了。

  保连也不答他,身子忽地往存扣身上一压。存扣气都喘不过来了,把他推下来,埋怨他:“你发神经啊,灯亮灼灼地,你爸回来看见了多羞!”

  保连就说:“对的,对的。”颠颠地起床,把房门小心地闩上,窗帘拉起来,“噗”一口吹灭灯,又大熊似的爬上床。存扣却在铺里头蜷成弓似的,不睬他。

  保连就哄他:“那你就伏到我身上,可舒服呢。真舒服呢!”

  存扣头朝里瓮声瓮气地说:“有啥舒服的。就你花式多!”

  “你试试就知道了。”保连拿手捣捣他。

  存扣没奈何,说“我就伏一小会儿”,笨手笨脚爬在保连身上,被他一把箍住了,“呼哧呼哧”直喘气。

  也是奇怪,存扣伏在保连身上,肉贴着他的光身子,滑腻腻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电似的传遍全身。保连喘着气说:“好舒服喔好舒服喔!”他不说话不打紧,一说话肚皮顫顫的,存扣感到一阵痒,忍不住“咯咯”笑着挣着滚下身来。

  保连见他滚了下来,有些沮丧,就用手掏他的胳肢窝,一面说:“怕痒精,挠痒痒,寻到婆娘怕婆娘!”

  存扣笑着直躲,说:“我又不要婆娘,我又不要婆娘!”

  §31

  这么一闹,存扣倒一点儿睡意都没了。两人躺在床上闲话。

  存扣说:“自从和你玩,我晓得了不少东西,弄得学习都有些分神了。”

  保连就说:“这倒奇了,你学习你的,有空才想这些外行事儿。”

  “我做不到。”存扣喃喃道,“倒不如不晓得的好。”

  “你可别影响学习,要不你学习掉下来还怪我啊。”他跟着说,“白天学习,晚上想这些事儿,我都是晚上想,使劲地想,美美地想!”

  “你可想那个京霞啊?”存扣问了这么一句。不知怎么地,他听了保连讲的故事,心里对那个浙江女伢子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保连叹了一口气,说:“咋能不想呢,天天想。也不知道今年放假来不来,我想写信给她的,又不好意思问她爸要地址。”

  提到写信,存扣突然想起放学后庆芸对他说的事,就问:“你是不是写情书给女生了?”

  保连一激灵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啥……情书?”

  存扣说:“是庆芸告诉我的,说你给女生写情书,张老师要找你呢。”

  保连不吱声,闷在那里老半天,存扣问:“写过吗?写过吗?”他就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臭婊子,看不上老子就罢了,还告发给老师,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吿诉存扣,确实写过一封,偷偷放进唐月琴的书包里的。

  唐月琴是这学期从邻县转过来的。听人讲,她家里人想要她考初中中专,为了求稳,把本来已上了初三的她秃下来弄到这里来上初一,所以比班上同学大上岁把两岁。人长得蛮标致,大姑娘样儿了。想不到保连竟打上了她的主意,难怪上次劳动课上他帮唐月琴提过好几桶水呢。

  黑暗中只听得保连翻来覆去咕哝这句话:“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好呢?”存扣要睡着的时候还听到他在那头长吁短叹,不停地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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