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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父亲老了,头发也白了,休息日我就陪父亲到外面转一转。我想多跟父亲说说话,我怕父亲孤独。

  我问父亲,你爱过我母亲吗?

  父亲笑了,好像我问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笑得一时停不下来。父亲笑得是那么尽兴,挽在我胳膊里的手臂不停地颤动着。止住笑,他摇摇头说,没有。

  我说,那你离开我母亲没有后悔吧。

  父亲说,我是后悔和你母亲结婚才离婚的,离婚后,渐渐地对当初的结婚不后悔了,现在对后来的离婚也不后悔,这样就很好。

  我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母亲结婚呢?

  父亲说,为了结婚,为了生孩子,为了养孩子。我在她面前总是妥协,为了能够等到离婚的那一天。后来你长大了,弟弟劳教所去了,没我什么事儿了,该离婚了。

  你不恨我母亲吧。

  分开后,她不要求我什么了,不强加于我什么了,把我当成一个外人那么热心了,我才意识到她原来是个好人。我期望他们过得好,他们一个生了你,一个养大了你,我们应该心存感激。你的右派爸爸是个才华横溢的好人,你的母亲崇拜他。起初他娶你的母亲是因为你,后来他被你母亲感化了。去年右派父亲的一篇重要的论文交到一家学术期刊打算发表,结果被人剽窃了。这篇论文署了别人的名字发表出来了。母亲知道后,一口气杀到了北京,找到了北京最有名的律师,要和北京人打官司。不出一个星期这事儿就被你母亲摆平了,为你右派父亲公开道歉,在国家一流学术刊物上署你父亲的名发表这篇论文。这件事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据说国务院对这事儿都很重视,准备草拟知识产权保护的相关法律呢。你的右派父亲对你母亲也很是服气。现在他们俩谁都离不开谁了。

  我说,那你就不想有个爱你的人,一起走过你们最后的日子?

  父亲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说,爸爸你这个观念太陈旧。当时右派父亲娶母亲的时候也没有爱,可现在不是很好吗,关键是接触和了解,互相依赖也是一种爱。

  父亲说,爸爸老了,就不费那么多周折了。人这一生有爱情好,没有爱情向往爱情也好。你不要为爸爸操心了,爸爸觉得现在生活得很好。有你有骄子,爸爸过着神仙的日子啊。

  刘苏子来看父亲了,他抓紧父亲的双手,像看到了自己的亲爹。我们聊得热火朝天,大部分是我们穿开裆裤时的事儿。我怕父亲说到刘苏子的继母,说到辛曼因为怀了孕才嫁给酒糟鼻子。只有我心里知道,辛曼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怕苏子知道这事儿,我怕他难过。快说到辛曼了,我就一舌头把话勾过来,扯别的。因为我有点紧张,头上渗出了汗。刘苏子说,绸子,你怎么啦?他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

  香波的味道

  我对白糖的松懈是在我们有了孩子之后。我的女儿甜甜出生后,我感受到了做父亲的幸福,同时也感觉到了家庭的沉闷。白糖在家里不修边幅起来,上卫生间她一丝不挂地白哗哗地从我面前旁若无人地走过,乳房像两塑料袋豆浆。夏天她穿一件大汗衫煎饼一样摊在床上午休,一缕清亮的口水挂在腮上欲滴未滴,猴皮筋一样富有弹性。她张大嘴打哈欠,露出最里面的两只龃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不再接吻,上床时裸露下半身就可以了,上面的事情忽略不计。你再喜欢的一件东西,成了你的,你每天盯着看它,必然会看出一些瑕疵来。我还没有搞清楚白糖的瑕疵在哪里,只是有点厌倦,是的,厌倦。

  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我开始用尖锐的嗅觉寻找一些什么。外科的一个小护士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格格,她总在我面前格格地笑,真的很暖人,有一阵子每天看不见她就觉得什么事没有做。可一天下午刚上班,格格拿一瓶果汁给我喝,她离我很近,她对我灿然一笑时,我看到了她粘在牙缝上的一片青菜。一下子,过去积累起来的一点感觉荡然无存了。男人在经历了一些女人之后,就会变得挑剔。比如初恋,一般是不完美的,但它是刻骨铭心的。那个时候的男人不懂得挑剔。

  还有,我带的一个医学院的实习生是个魔鬼身材的冷美人,她叫我老师而不是大夫,她让我感觉到自己不仅是一个懂业务的人,而且还是个有学问的人。手术台上她帮擦汗,手指触到我的额头时瓷器一样冷。她不敢和我的眼睛对视,她从我面前走过时虽然是急匆匆的,但我还是能听到她因紧张而颤抖的气息。我们进展得很慢,我用的是欲擒故纵,她采取的是以守为攻,后来我有点失去耐心,要把这样的一个有心计的冷女人捂热,得耗费多大的能量。男人到了我这个年龄或经过了我这样的阅历,干什么事都得先算个帐,我们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为了追一个姑娘豁出身家性命。我们身上担纲的事情很多,如果人到中年还会为女人头破血流那就太自私了也太没有长进了。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我们的女麻醉师对我暗送秋波。她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丰满的女人,她用她的药物麻醉患者,用她的肢体麻醉我。她的身体看起来很有味道。白糖的身体充满鸟语花香,她的身体是从远处闻到的烤肉的香味。对于白糖或者对于妻子,你得小心着点,你不能在她面前为所欲为。可哪一个男人不渴望饕餮呢?我们很快靠近,用男人女人特定的语言暗示对方,我们在寻找机会或者在创造机会,我们想砸锅卖铁地浴血奋战一场。就在我们就要交上手的时候,在一家高级娱乐中心,我看到了白糖。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先出手的竟是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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