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这么看,”费扬说,“或许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她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就是KEN迟迟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吗?”知心不以为然,“再说了,天大的困难,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扛,怎么能说走就走,中途当逃兵呢?”
“知心,你会离开我吗?”费扬忽然问。
知心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人远远地叫她,知心!他们回过头去,见靳大夫穿着家常的衣衫,从医院大门口匆匆走进来。
“靳大夫!”知心迎过去。
费扬有点尴尬,进退维谷。
“费公子,你也在?”靳大夫客气地主动说,“方便的话,请你们都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费扬和知心跟着他到了办公室,靳大夫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封厚实的信件,取出其中的一张纸,递到他们面前,自顾自地换上了白大褂。
那封信,是从美国寄来的,一份药品化验的报告单,全是英文。知心英文程度有限,不大懂得那些医学名词,费扬倒是仔细地阅读了下去。报告的数据显示,药品样本含有过量的重金属,对人体有严重的危害。
“这是我邮寄过去的安孕宝,”靳大夫解释,“化验说明,其中含有的有害物质,将会导致孕妇与胎儿慢性中毒,其有害性比上个世纪50年代在西欧市场上出售的药品沙立度胺还要可怕——不知你们可否听说过,当时的沙立度胺作为镇静药,广泛应用于妊娠反应,结果出现了8000多例畸形胎儿的悲惨后果。”
“你不要信口雌黄!”费扬冲动地嚷道,“你知道安孕宝的销售量有多大?为什么别人服用了都没事儿?不许你随便污蔑费氏的产品!”
“我调查过了,通常孕妇的服用期限都在两个月以内,”靳大夫平静地说,“根据药品含量,若连续服用六个月以上,胎儿畸形和死亡的几率将高达百分之一百,孕妇也会发生如同知意出现的这些病症。”
费扬和知心同时傻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知意是中毒所致,”靳大夫冷峻地说道,“幸亏及时采用解毒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寄回的,还有其它两种药品的报告,镇灵丹与息炎痛,”靳大夫从信封里取出另外的两份英文报告单,“镇灵丹的样品一共寄了十份,其中一份,就是那个孩子注射时剩下的半枝,灭菌不合格,所以有孩子会在输液过程发生猝死,至于息炎痛,不仅含有过量的非那西丁,而且汞含量大大超出了国际标准,容易导致肾衰竭……”
“你不要血口喷人!”费扬失控地冲上去,揪住靳大夫的衣领,“当年你勾引了我妈,还偷走了我爹的药品配方,现在又跑来破坏费氏的声誉,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靳大夫没有反抗,任凭费扬大喊大叫。他的领口被费扬牢牢锁住,呼吸十分急促,可是他只是眼神悲哀地注视着费扬。
“费扬!”知心反应过来,使劲掰开费扬的手。
“靳大夫不会偷什么配方的,”知心激动地说,“费扬,你别相信你爹的胡言乱语!”
“不,他说的没错,当年,是我偷走了费智信的配方,并且藏了起来,让它们从此不见天日。”靳大夫整理一下衣襟,静静说道。
费扬和知心都很惊愕,他们料想不到靳大夫如此坦诚。
“对费智信而言,利益永远重于人的生命,”靳大夫平和地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是北塘制药厂唯一的研究人员,费智信要求我每年必须研制出三十种以上的新药,我明确告诉他,我做不到。”
“于是,他挥刀上阵,强行参与到我的科研中来,”靳大夫徐徐说道,“他这个人,有很强的实践精神,不惜亲身尝试各种配方,包括致畸剂放线菌素D、氨甲蝶呤,甚至是有毒的重金属,铅、砷、镉、汞等等,他都可以不加保护地长时间研究和接触。为了提高研究效能,他居然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高温环境里——这一切,如果幸运的话,可能不会对他本人有什么显形的伤害,却能直接导致染色体异常,祸延子女。”
“那几年,他白天跑销售,晚上就耗在实验室,他所信奉的科研理论居然是,不要相信书本,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睛,”靳大夫说着,“我多次警告过他,这样做,会祸害后代,他不听,直到他们夫妻俩生下第一对畸形儿以后,他仍然不信邪,第二个畸形儿诞生了,他宁肯认定那是出于神秘的诅咒,也不愿意承认科学。他把双胞胎畸形儿藏了起来,不带他们去见医生,自作主张给他们吃药,结果他的三脚猫功夫,害得可怜的孩子们由此患上了新的疾病,慢性进行性脑血管闭塞,就是俗称的‘烟雾病’,这种病会让患者失去行走和语言功能——你们无法想象,为着他的卤莽和愚昧,当时的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至于我拿走的五种新药,其实是我在科研中的半成品,由于是中药制剂,里面采用了一些重金属,我的重心是在研究朱砂、雄黄对感染性脑水肿模型大鼠乳酸脱氢酶及其同工酶的影响,但是其治疗效果与有害物质超标的问题,我始终没能很好地解决,所以,我不肯把它们投入生产。简单地说,由于以离子形态存在的金属元素是可被生物利用的形态,因而有毒重金属的游离离子被认为是主要的毒性形态,这些离子与特定结构的生物配体,如氨基酸、核苷酸、蛋白质等结合,以各种方式破坏或干扰有机体的正常生理活动,由此产生毒性。我打算着手研究它们的毒性是否受非生理因素,比如pH、温度、硬度、游离离子浓度、电荷、大小以及无机、有机试剂的络合作用等,以及生理因素,比如个体大小、体重、生长期、耐受性、应激能力、病理状态等的决定,可是费智信没有耐心等,他武断地在试剂中加大有害物质的剂量,在几头小白鼠身上反复做实验,一经产生了良好的治疗效果,他便立刻决定大量生产,投放市场,那几头小白鼠在病治好以后,生命也面临着终结,这样的实验,怎么能算成功呢?”靳大夫感慨万千地说着,“我无法阻拦费智信,无法去做一个杀人凶手,我所能做的,就是带走全部的配方……”
“靳大夫,你很会讲故事!”费扬冷冷道。
“那五张配方,我一直留着,”靳大夫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拿去找人化验。”
“我会的!”费扬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配方,夺门而去。
“靳大夫,这些事,都是真的吗?”知心怆然问道,“费氏的药,真有这么多的问题?真的是安孕宝害了我姐姐和她的孩子?”
“当初在北塘制药厂,我已经对费智信深感失望,他的所作所为,害人又害己,我不认为他可以经营好一家药厂,”靳大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蓄道,“这次回国,看到他的企业发展到家喻户晓的程度,我很吃惊。”
“那些安孕宝,是费扬送给姐姐的。”知心失魂落魄地说道。
“知心,你是好孩子,费扬也是好孩子,”靳大夫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真挚地说,“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我仍然由衷地希望,不要因为费智信犯下的错误,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感情。”
知心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