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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林伟超

  回到家,张改改仍旧惴惴不安,脑子里全是焚炉中残缺不全的扯线偶。她心里很烦,打开电视,无聊地看起来。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韩剧,男主角非常英俊,唇红齿白,五官好像是画的一样。她突然连想起林伟超,那也是个唇红齿白的男人,可惜,林伟超没有钱,不然她一定会向林伟超发起攻势的。凄美的爱情,总算让她安下心来。播放韩剧的是镇电视台,全天轮放,两三天就可以放完一部电视剧。她看得上瘾,深夜,仍旧坐在电视机前面。她没开灯,电视画面照得屋内忽明忽暗。突然间,电视黑屏了,屋子一下变得漆黑一团,只有男、女主角的对话还回荡在房间,显得几分诡异。她拍打电视,没反应,只好气恼地回屋睡觉了。她想明天去找林伟超修电视,反正不要钱。

  翌日,张改改敲开了林伟超的家门。她说明来意,林伟超很爽快地答应了。林伟超的手艺不错,一会儿工夫电视就修好了。她沏了茶,两个人边喝边闲聊起来。林伟超突然说:“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啥事?说吧。”

  “一个星期前,我回家,路过你家的时候,我……”林伟超喝了一大口茶,“我闻到一股味道,好像是纸灰的味道。我以为你家失火了,刚想敲门,忽然听见有人在里面哭,就想一定是有人在家,便走了。”

  张改改呆住了,一个星期前她还没有回家。

  林伟超见张改改脸色变了,便安慰道:“你也别在意,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转移话题,“对了,听说你父亲会做扯线偶是吗?”

  张改改尴尬地笑了。她带着林伟超来到父亲的卧室。见到那些扯线偶,林伟超的眼睛亮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张改改大方地将那个最大的扯线偶送给了他。

  天快黑的时候,林伟超离开了张改改家。出门的时候,张改改突然发现林伟超毛衣袖筒外露着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截线头,左右手一边一个。林伟超看来确实喜欢这个扯线偶,站在楼梯上不停地向她道谢。她注视着黑暗中的林伟超,林伟超和那个硕大的扯线偶相互拥抱着,恍惚间,她好像觉得不是林伟超抱着扯线偶,而是扯线偶在抱着林伟超。

  夜里,张改改继续看韩剧,今天是大结局,她一直看到深夜一点才去睡。

  张改改刚躺到床上,楼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清脆的脚步声。自此以后,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响起脚步声。她快有点受不了了。

  这天夜里,张改改再一次被惊醒。她坐起身,这回竟不是脚步声,而是敲门声。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呢?她有点害怕,但还是走到门前,向猫眼儿外窥视。楼道漆黑,连个鬼影都没有。她纳闷,转身回到卧室,刚躺下,敲门声又响起来。这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她看到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她突然意识到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这个独身女人,不!确切地说,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她头皮一阵阵发紧。

  夜里,张改改又做了个梦:

  也是深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张改改不知怎么进入了林伟超的家。林伟超睡得很熟,在床旁边,安坐着那个硕大的扯线偶。突然,林伟超醒了,径直走到扯线偶的旁边,将扯线偶提起来,然后在卧室里一下一下地牵动起来,那架势非常熟练。扯线偶的木脚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伟超就这样拉着扯线偶走了很久才停下来。他把扯线偶放好,便继续睡觉去了,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张改改走到林伟超身边,推了推林伟超,“林哥。”她小声叫。林伟超没反应。她又叫,“林哥,你醒醒。”林伟超依旧没反应。她有点怕了,大声叫,“林哥!林哥!你醒醒呀!”林伟超还是不动。

  这时,那个扯线偶突然站了起来,扯着尖锐的嗓子叫道:“你叫什么!我不就在这里!”

  张改改醒来的时候,还是深夜,她头皮一阵阵发麻。她突然想起街道办大妈的话:点灯指路,烧纸送魂。这一切都没人做,那么按照迷信的说法,父亲的魂魄还留在这间屋子内,那魂魄会在哪里呢?是附在那些扯线偶的身上?还是正在她一米远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她?或者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东西?

  鬼偶

  阴历十月初一,祭拜死者的日子。张改改来到殡葬馆,她当然是被恐惧逼迫来的。殡葬馆内人挤人,她等了很久,才为父亲祭拜完。出来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老妇拦住了她,要为她算命。她理都没理就走了。

  老妇没说什么,一直定定地望着张改改的背影,她突然喊道:“小姐,你家有脏东西!”

  张改改立刻停在了原地,扭过头,“你说什么?我家有什么东西?”

  老妇跑到张改改身边,眯起眼睛,掐指一算,“这东西是鬼,又不像鬼,是人又非人。五行属木。”

  张改改眼睛睁大了,想仔细听,老妇却闭了嘴。她明白什么意思,立刻掏出钱来。出乎意料,老妇竟连看都不看那钱。她恳求老妇继续说下去。

  老妇叹气,“你姓张,你家位置属阴水,生木。而且,有东西久久不肯离去。你知道,我们女人天生阴盛阳衰,阴阴相加,你家已是极阴之处,长久下去,你恐怕凶多吉少。”

  张改改还想继续问,可老妇说完就走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老妇的话:是鬼,不像鬼,是人非人,五行属木。她忽然想起了家中的扯线偶,那些做得惟妙惟肖非人非鬼的木质人偶,这让她异常恐惧。回到小区,在楼道门口,她碰到了林伟超。林伟超正蹲在地上无聊地吸烟。原来他出门忘带钥匙了,只好等着邻居回来,从阳台爬进自己家去。张改改见状,便拉着林伟超先去了自己家歇着。

  回到家,二人开始闲聊。家里有个男人,张改改觉得安稳了许多。她又想起老妇的话,或许是林伟超的阳刚震慑了那股无形的阴气吧。

  闲聊中,张改改想起了夜里的脚步声,开玩笑般地责怪林伟超扰她美梦。林伟超则一脸无辜地告诉她,自己每天晚上早早就睡了。她立刻就傻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犹豫了一下,她将今天那个老妇的话说了出来。林伟超不屑地一笑……

  夜里,突然来暖气了,屋内燥热,张改改打开窗户。怪了,今天楼上异常安静。她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便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的心再次提起来,轻声来到门口,猫眼儿外漆黑,什么都没有。她折回卧室,窗外突然炸开一个干雷,刺亮的闪电划破夜空,有个东西挂在窗口——竟是那个硕大的扯线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都僵住了。

  这时,人偶忽然张开了嘴,一字一顿地说:“女——儿,你——怎——么——不——要——我——了?”

  张改改眼前模糊,晕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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