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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赵春山仍旧在继续着他的故事,他被自己说的内容弄得十分紧张,身子全部用被子包了起来:“我们害怕三石村,都不往村里来,平常实在没办法要路过,也是走得飞快。没想到这样还是会出事。县里有个在南方打工的后生,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本来说好两人今年结婚,没想到出了这些事后,那姑娘家里就退了亲——说来真是奇怪,村里的小青年和毛丫头,本来订了亲的,都退了亲;对方人家不喜欢这个村子,退亲正合意,倒也没多说什么——偏偏这后生跟那姑娘感情不晓得怎么恁的深,听了这事,也不管家人劝阻,连夜就跑到村里来,要问个明白。”他叹了口气,“这娃是该死啊,三石村都那样了,偏不听劝,唉。”

  那个年轻人到村里来找他的心上人,谁也不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凌晨的时候,他一路号叫着冲出了村子,在路上没头没脑地狂奔,口里大叫着一些话,疯言疯语,听不清楚。歧县原本就不大,县城里的人有一大半是互相认识的,见了他,一些熟人便连忙将他拉住,他个子不高,文文弱弱的,力气却变得奇大,见人来拉他,疯狂地反抗,将那些人的身体弄出许多伤来,才勉强将他绑住,带回了家中。到了家中,他谁也不认识,喃喃地独自念叨着“鬼,有鬼”,常常害怕得全身发抖,将自己缩在床底下、衣柜里。

  “好好的一个伢子,就这么完了,”赵春山啧啧有声,“他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一见有人靠近,就疯了似的打,到后来,没人敢靠近他了。大家都说他是在三石村中了邪,问他,他什么也不讲,只晓得翻来覆去说个‘鬼’字。记者,看来是真的有鬼啊。后来他们请了法师来给他驱邪,哪知法师一来,他立即跳了起来,大声道‘我不是,我不是’,一溜烟跑了出去,一个没留神,让车给撞死了。从那以后,三石村完全拒绝外人来村里,我们当然也不愿意过来,偶尔来一趟,也是不得以,绝对不在村里多呆,只路过一下就走,这鬼地方,谁呆久了谁惹晦气。”

  “哦?这么说,村子里后来发生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他们就算杀人,外头的人也不晓得——这还真说不准呢,他们这一村的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赵春山的故事说完了,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思绪纷繁,不知这一切该从何想起。

  三石村的奇特怪异之处,的确令人大感兴趣,倘若不是要急着追踪尸体人,依照我的性格,一定要留下来一探究竟。然而目前来说,毕竟尸体人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说来三石村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在南城发生的事情,一定与三石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在这个古怪的小村庄里。遗憾的是我无法与江阔天他们取得联系,否则便可以将追踪尸体人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办,我便能抽身出来专心调查三石村的古怪之处了。从梁家出来以后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不许我们互相沟通。这种想法像火花般一闪,联想到自己身在一个让周围的人们都恐惧的山村里,我心中也莫名地恐慌起来。

  “睡吧,明天早点起身,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赵春山躺下,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翻身向内,很快便响起了鼾声。

  不知现在是几点了?手机没有电,我连时间也不知道。

  听着赵春山香甜的呼吸,一丝倦意蹿了上来,我正掀开被子准备睡觉,却蓦然发现窗外有个人影闪过。

  我直起腰朝外望去,只见暗夜沉沉,什么人也没有。

  也许是眼花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窗外又是一闪——的确是有个人从我眼前掠过,只是他的速度太快,我还来不及看清,便不见了踪影。

  “谁?”我推开窗子,对着外头低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

  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赵春山嘟囔一句,将身体蜷缩起来。我想了想,从他枕边拿起电筒,将窗户关好,悄悄地出了门。

  门外已经没有灯光,金叔的小屋一片漆黑,看来他也已经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冷气让我身体猛然一抖,扑面而来的是无穷黑暗,一方深蓝的天空神秘地笼罩在头顶。除了电筒射出来的光,四面什么亮光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关门熄灯,无一丝声息,无一丝光亮。我犹豫着走向祠堂背后,地势渐渐陡峭起来,原来背后是一座山。祠堂傍山而立,我所住的那间房子,正对着山中。我沿着山前一条颇为崎岖的小道走了几步,看看四周黑糊糊的树影,忽然后悔起来——谁知道这里有什么?

  这么一想,我转身便往回走。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的树丛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我敏感地回过头,大喝一声:“谁?”

  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跃出,猛然朝山上跑去。

  我来不及多想,跟了上去。事后回想起来,我当时的举动过于莽撞,在这样的黑夜里,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明显有着古怪之处的村庄里。然而当时,或许是一种本能,我紧紧地跟了上去,心里甚至涌起一种兴奋的感觉。我一边跑,一边努力用电筒照他,可惜因为山路弯曲,灯光晃动得厉害,总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男人。

  那身影跑得飞快,幸好我的速度也不差,他左拐右弯,总也甩不脱我,便尽往树林中钻。我也跟着朝内钻,树枝划过脸颊,毛刺刺的有点痛。但是树枝在阻碍我的同时也阻碍了他。这些枞树的生长,有时候会体现一种让人烦恼的集群倾向,一大堆树长在一起,树枝与树干交织成一张严密的网,人兽皆无法通行。现在,那人在树林里蹿了一阵,便被这样一张网给卡住了,前进不得。

  他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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