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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法律讲求证据,叫停北原铝业的广告只是意见,知道吗,只是意见!找电视台理论,说是宣传部领导的意见,找宣传部,宣传部说只是一个意见,对电视台的行为没有约束力,找法院,法院说这官司不好打,如果把电视台列为被告,合同上明确地说,不得违背国家法律,不得把政治意识带入到广告中去。根据宣传部的意见,电视台由此认定广告在政治方面存在问题,停播完全符合合同要求;把宣传部列为被告,人家只是提了一个意见,再说,除了经济上的纠纷,还从来没有因为意识形态上的问题,把一贯光荣而正确的党委部门告上法庭,法院的人反过来问,在意识形态上,法院完全服从宣传部门的领导,我们能宣判宣传部输掉官司吗?

  联想出来的事实不是事实,我们完全有理由赢得这场官司,涉及到对手,我感觉他们就在对面,完全能够打败他们,挥起拳头,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拳头打中的是一团空气,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赢得这场官司。兰晓诗伤感地说。

  什么是政治啊,政治就是正道,是文明,哲学家谈论政治的时候,往往把政治和文明联系在一起,政治文明引导着人类社会走向文明进步,走向合理和谐,可是,庸俗哲学把政治和斗争过于紧密地结合,把斗争变成政治的主要方式甚至是唯一方式,是政治走了一条庸俗化道路。

  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人类社会的常态。

  不不,兰晓诗摇头坚决否定韩江林的意思,说,政治斗争只是政治的一个方面,斗争本身也包含多重意义,从华夏大地政治文明的初始形态来看,政治是文明的竞争,类似于少数民族村落自然形成的寨佬权力归属之争,村民自发地把私权交给谁,谁就当寨佬,建立管理公共事务、处理纠纷的公权,而不是寨佬以暴力强行占有村民的私权。

  《孟子》和《史记》记述了尧舜时代政治权力的合理演变,尧传位给舜,舜三年没有坐上王位,他自己在河之北主政,让尧的儿子在河之南主政,天下诸侯都不到尧的儿子那里朝贡,而是向舜朝贡,官司不到尧的儿子那里打,而让舜来裁决,民间讴歌也不歌颂尧的儿子,而是歌颂舜;舜传位于禹,禹也采取舜的办法,自己在一个地方,舜的儿子在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黑格尔说,人权不是天赋的,而是历史形成的。也就是说,早期公共权力不是天赋的,也不是暴力获得的,而是历史形成的。

  韩江林如听天书,说,你真该去当历史学家。

  兰晓诗凄然一笑,我不过是考证政治这一问题,重读了一点历史。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政治权力大多靠军队取得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就是高度总结。禹的儿子夏破坏了类似于仲裁似的政治文明,强行占有了民众的私权,建立起专制制度,但这是不文明社会的本质形态,政治文明的本质就是一种和平的仲裁权。

  韩江林责备道,真是书生气,遇到问题就在书中找答案,书中哪里会有你需要的答案?

  我知道书里没有答案,可现实中也没有答案啊,兰晓诗难过地说,也许我真的该当一介书生,躲在书斋里自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普通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信仰的崩溃,而对知识分子最大的伤害莫过于理想和价值观的破灭。难怪兰晓诗会变得这么憔悴,原来在理想与现实的激烈冲突中,她已经落荒而逃。韩江林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抚慰她。

  兰晓诗说,江林,你要当官啊,要是你是省里某部门的官员,思远传媒哪会遭遇这场灾难!

  韩江林再一次感受到升官的重要性和现实意义,兰晓诗先前所说的话仍在耳际:在目前政府主导资源分配的体制下,投资官场仍然是最可靠最稳定的投资。怀中这弱小的妻子,犹如后知五百的诸葛亮和刘伯温,颇有先见之明。

  江林,抱我上床去,我累了,兰晓诗说。不知道她说的是身体困倦还是内心疲惫。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兰晓诗深情地注视着韩江林,问,江林,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想离开你,你会放我走吗?

  韩江林坚决地摇了摇头。

  兰晓诗说,你可记得说过花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寻找失踪的我,如果我真的走了,你就再背一背我们一起读过的西蒙诺夫的诗。

  韩江林轻声问,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兰晓诗点点头,好像与韩江林已经别离,轻轻地动情地吟诵: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只是要你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阴雨

  勾起你的忧伤满怀,

  等到那大雪纷飞,

  等到那酷暑难挨,

  等到别人不再把亲人盼望,

  韩江林附和着一起吟诵:

  往昔的一切,一股脑儿抛开。

  等到那遥远的他乡

  不再有家书传来,

  等到一起等待的人

  心灰意懒--都已倦怠。

  韩江林火热的吻堵住了兰晓诗的嘴,一阵长吻过后,兰晓诗在韩江林耳边说,从死神手里,是你把我救了出来,我是怎样的死里逃生,只有你我两个人将会明白,全因为同别人不一样,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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