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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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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木头楼梯下去时,似乎不记得是和S君一起来的,放肆地跟几个貌似相识却不知其名男人招呼着。在她眼中,他们不过是养眼的风景而非活生生的人。 一首甩头曲子过后,洋人DJ居然放起粤语歌,惊人举动一如极具诱惑鱼饵吸引众多水生动物,热闹舞池再起高潮。风月场男人最需要女人鼓励,左鸣转头竖起大拇指赞扬某男舞姿,某男也咧嘴朝她笑着。 “哎,左鸣!”她循声望去,霓虹灯打在那细腻皮肤上,脸像敷了塑胶薄膜,不见一丝纹理,哦,一个并不足以使她兴奋的脸孔,一个越南人,她朋友上次介绍给她的。确切说,是他对她有兴趣——是对一辆跑车、一只手表或者一双球鞋那样的兴趣——她朋友才介绍给她的。 脱离酒吧虚伪灯光,她曾在阳光下见过他皮肤自然真实色彩:黝黑,却不似一些越南人像是被烤过的火鸡那样。他有着足以与西方男子媲美的宽厚健壮的臂膀——他自己也引以为荣呢,瞧,他正尽量将其裸露着,唔,身体原本上天所赐财富啊。上帝赐予女人美妙乳房,同时也赐予男人宽阔臂膀,不将其裸露可是对美好事物的亵渎呢。 不过上帝违背了两性公平法则——他舞着的时候,那宽阔臂膀并没有像丰满乳房给女性带来麻烦那样给他增添什么不便,轻易收割的是异性爱慕的目光。池子中望见左鸣,把她掳到台子上,在那里,他们身子紧贴着,舞着。他佯装眼里只有她,而她虽然在他妖娆舞姿面前略显笨拙,却并不为此羞怯,她清楚像她这么漂亮女人,笨拙仅会增添可爱。瞧,他使尽浑身解数,不就为了让她感到很High(兴奋到高潮)吗? 他厚实手臂在她两侧轻轻摩擦而过,她终于领略到快感,便任由黑发搭落他那强健臂膀上。她不感谢他,虽然他把她掳到台子上,可那儿并不是天堂,也没有她想要的幸福。他不过与她同舞异梦。他和其他想拥有漂亮女人的男人一样,一是垂涎于她们的漂亮,二是希图漂亮女人为自己赚回虚荣——“美女香车”这个词语组合大概就是起因于此吧。 她使出一些风骚小技只为自己尽兴,直到为躲避他一个转身脚踩空从台子摔下来,一片哗然声中,靴子里手机也凑热闹似猛烈震动。哈,左鸣排斥一些艺术,却是行为艺术高手——衣服上找不到口袋,便把手机插进靴子,衣服上没有口袋并不等于头上没有脑袋呵。这会儿,她笑了——依然是过去男人示爱予她时,常常在她脸上浮起的那种鄙夷的笑。而她的行为艺术,不过是长裤袜破了,跑到洗手间掉过来穿,用较长那侧裙边遮住破洞。她曾经把一条过时直筒牛仔裤改成了九分裤,后来九分裤又过时了又剪成七分,最后差点改成热裤,只是手艺不精未达目的,最终把裤子撕成布片补墙上被鞋尖踢坏的凹洞。对于她这种“行为艺术”持有怀疑态度者,左鸣从不将其放在眼里,有时甚至报以白眼。她对他们的愚蠢甚至抱有歧视——她认为一个人不可以因其种族、性别、相貌受歧视,可一个人不可以为他的愚蠢逃避歧视。 “我去接个电话。”她从靴子里掏出手机,这个野蛮小动作把越南帅哥吓得愣怔那里,等他缓过神,他的灰姑娘已经在午夜手机报时铃声过后,挣脱他粗壮臂膀跑到卫生间接电话了。 手机以最大耐性一直响到洗手间。为了躲避冲水声音干扰,她躲到墙根。 “喂?”可是,无论来电者身份还是来电内容都让她震惊,“天昏地暗”这个词很快就派上用场了。 警察?是的,汉密尔顿的警察。虽然新西兰警察一般都帅得跟大卫似的,可除非你抱着见眼帅哥死也甘心的决心,否则……她不敢想下去了,总之凶多吉少,总之是暴风雨来了,能做的也只有屏住呼吸。 “什么?钱雨?”她已感到憋闷。 “是的,请镇定,确认下你朋友叫钱雨,对吗?”警察又一次竭力拼读钱雨这两个字的拼音。 “嗯。”她无力地说道,手忍不住抓着胸口的领子。太用力了,一只乳房差点从领口像只鸡蛋那样跌落出来。她这动作真让一旁往脸上涂亮片搽脂抹胭女孩感到恐怖呢。是的,“车祸”,“他们都在汉密尔顿的医院”,这些关键词,每个都像子弹洞穿她五脏六腑,把她整个人钉在卫生间墙壁上。 事情糟透了:钱雨那破车子是夜行去农场路上,转弯速度过快被迎面一部未来得及踩刹车的大卡车撞上的,车子副驾驶座位已被挤扁,Sina浑身血淋淋被急救人员拽出来,抬进救护车送进医院时活像被剃了鳞痛苦的小黑鱼。 “我们勘测现场时捡着了手机,是你那位叫钱雨的朋友叫我们,说给你打个电话的。你最好可以过到医院一趟。” 左鸣顾不得公用卫生间镜子有多脏了,脸贴在上面上听着。旁边正在涂唇彩女孩手里那根眉笔很快被夺下来,厕池卷纸成了记事簿,左鸣在上面书写下汉密尔顿医院地址。完了,左鸣的神情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哇”地一声哭得一塌糊涂。 “你没事情吧?”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娘们从马桶起身,从镜旁凑过来。她因为她的痛苦成为了太阳,或者月亮。她抬起头,透过朦胧视线,那一张张浓妆艳抹脸上关切的眸子们,纯粹是星星,追捧太阳、月亮的星星…… 她是在医院救护中心碰到浩然和果果的。 医院里一切都被白色掩饰得不真实了。果果脑袋像秋日里脱落的松果一样无力搭落在浩然宽阔的肩膀上,手却紧紧地攥着浩然修长的指头。嫉妒头一次赤裸裸地袭来,她感受到了黑夜寒冷,一切随之成了无意义的存在:大厅里歪七扭八的人形,一排排手推床,一堆堆瓶瓶罐罐……某种东西使她厌恶,就像有人偏要将美食递到厌食者面前。 脚上越像是拴了铅球步履艰难,人越是要拼命用力。她来到这对情侣面前,目光落到备受呵护果果身上。果果平日那神情淡然小脸蛋上,居然写满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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