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乡痛,在城市的深处 >
我的一次下乡经历(4)


  (二)

  饭毕,处长将我和我们带队的头儿叫至隔壁一间茶室小坐。他们两人酒已喝得不少,但还能保持状态。处长拉着带队头儿的手,用那种互为知己才会有的声调,轻声说:晚上安排你们去一个地方浴脚,指指我,说她就去美容院吧。我一听忙说我就不去了,这一天跑得累,想回宾馆休息。处长哪里肯听我的,说没关系,美容就是休息嘛!我找一个女同事陪着你。说着就拨开了电话,找到他同处的女同事,一定是人家听说是这差事不乐意,推说在外面应酬来不了。他也不急,又继续拨,居然很快找到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的见习生。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他那般热情劲,我怎么拗得过他?我们头儿以为我是不喜欢那地方,看了看我连日奔波毫无光泽的长发,就说那就去染个发吧!处长一听,说也好也好就这样定了。忙安排人分两拨陪同我们。我被安排去了离饭庄很近的一家颇为气派的美发厅,心想进得这地方花费定不会少。正思忖,那个奉命陪同的年轻女孩跟来了,处长与她低语后与我道别离去。

  我被安排在一张高靠背坐椅上,美发师开始给我湿发、洗头、按摩,边做边与我聊天。我不想聊天,心里很惶惑。在异地被人安排这样做头发是第一次,且你没法选择更没法拒绝,尽管此刻你只想飞快逃走,只想一个人呆着。人的自由有时就是这样没有缘由地又极其温柔地被剥夺掉的。我在心里感慨,同时身体的疲惫一阵阵袭来,眼睛斜斜地望过去,见那女孩也在洗头,我们互不相识,可她却要奉命在这里消磨时间,她一定也是不快乐的。
  头发被美发师一缕缕地理出来细细地上油,从发根到发梢,从下到顶,很细致地操作,我却困得要死。上完油,需要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等30分钟,虽然眼睛上方悬着一台很吵人的电视机,可瞌睡还是一拨一拨地袭来,眼皮支撑不住,头就那样一下一下往下栽,那样子一定可笑之极。为掩饰尴尬却还要向人解释,真是难过。好不容易捱到头发最后弄完吹干,一看时间已近夜12时。那女孩早就百无聊赖,我催了几次让她走都不肯,也难怪她,咋好走哩?巧的是我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就瞥见处长出现在美发厅门口,他招呼女孩买单,回转身 与我走出来。那女孩见到处长,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使命结束了,很高兴,一出门就拦了出租与我们道声别飞快离去。我的心里非常愧歉,不但让热情的主人这么拽着来花费,还要让一个不相干的女孩这么枯燥地浪费一个夜晚,实在有违我的初衷。处长坚持要送我回宾馆,本来就在前边不远,我一个人走走挺好,可我知道这是拒绝不了的。路上我再三表示我的歉疚,我是真诚地十二分地不安。可处长兴致依然,忙不迭说,瞧你说到哪儿去了?不贵不贵,才480元!

  ……

  回到重庆,很久很久,我的心还常常止不住触及这份隐痛,触及这个我亲手织就的莫名其妙的怪圈。一种负罪感令我日日沉重,却难对人道。480元,是我在无声无息中消费掉的,而它基本上是一个读初中的山乡孩子一学期的学费啊。而它在我认定的这个机关里的好人心里竟然不会激起一丝波澜。是的,因为那些离城市以及城市生活遥不可及的孩子,委实离他们太远,而官场游戏官场规则却离他太近。然而我却不行。仅仅一天前还在为那些贫苦的少女悲悯、伤痛的心,到底还是被人温柔地强奸了,无声无息地,只留给我一份无尽的自责和一种无法治愈的心灵之痛……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