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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柯旭很聪明,待人也很和善,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完没了地耍贫嘴讲故事给我听。大段大段文言文的史记,爸爸教给我的时候我总没耐心听完,但柯旭的口才和条理性,是我见过最好的。”心素的唇角微微一牵,“放假他来找我玩,有的时候柯轩也来。那么热的夏天,下午三四点钟太阳稍微下去一点儿的时候,他就总骑着那辆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自行车带我去买西瓜,一路玎玲当啷摇着铃穿过校园,知了在我们头顶上一路走一路叫着。然后,他嬉皮笑脸地,总是有本事跟那个卖西瓜的套近乎,每次买回来的西瓜又大又好吃又便宜。回来的时候,要么我们一路边吃边走着,要么我坐在后面,瓜在前面的筐里放着,柯旭在中间唱歌:‘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

  “他摇头晃脑地一路骑一路唱,路上的人都在看他,他装得若无其事的,冷不丁拐了个弯,一不小心把我俩都颠了下来,他跟我狼狈地倒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的瓜发愣,不一会儿就对着发笑,越笑越厉害,别人都以为我俩神经病……”

  简庭涛只觉得喉头干涩发痒,又重重哼了一声。

  心素恍若未闻,“后来,虽然柯旭……但是,他终究是因为我而被车撞到的,他还那么年轻,那年,他才十七岁,他怎么……也不该只活十七年啊……”

  简庭涛看着她,神情略带复杂。

  “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这辈子,我都不要结婚,我要跟爸爸在一起,一辈子,都守着爸爸……”

  简庭涛低头,重重地咳了一声。

  心素不看他,默然半晌,低低地,气息有点不稳地道:“可是,后来,我竟然碰到了你……”

  简庭涛心里微微一荡。

  心素又是一阵静默,她的泪水,依旧一颗颗扑簌簌地往下落,“我一直忘不了柯伯母那年说过的话,我去西藏的时候,一位修行人告诉我,但愿空诸所有,切勿实其所无。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只要我牢牢地把爱和关心埋在心底,埋在谁都不会知道的地方永远都不说出来,永远不让老天爷看出来,它就不会跟我抢……”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很不满,我知道那个时候你经常跟叶青岚在一起,我知道你晚上总是很晚回来……我什么都知道,我装作不在意,我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为什么,终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为什么我看到你跟叶青岚在一起,我还是会心痛,为什么,在我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会心痛,我……”她的话,湮没在简庭涛突如其来俯下去的唇间。

  半晌,心素挣脱开来。她的脸上绯红一片。她看到了简庭涛眼中浓浓的情愫,还有热烈的光亮。

  简庭涛不由分说,头又俯了下来。

  心素用力推他,她的声音中,仍然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感冒……”

  简庭涛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浓浊:“唔……小气!分我一点又怎样……”

  他已经忍了很久,他不想再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素看了看客厅的钟。

  几乎是同一时间,简庭涛闭眼蹙眉,喃喃地道:“我好累……”

  心素瞥了他一眼,他半仰躺在沙发上,他的眼角有淡淡的黑影,的确很疲惫的模样。

  她咬了咬唇,站了起来。

  简庭涛拉住她的手,“干吗?”

  心素的脸庞无缘飞上一抹红晕,低声道:“去客房,给你拿被子。”

  简庭涛睁开眼,一把拉下她的身体,断然拒绝:“不要。”

  他起身,抱起心素,径自走到她房内。房间里,弥漫着他熟悉的,属于心素的淡淡的馨香。一直以来,她化妆品用得不多,但她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无以名状的香味。清新得宛如阳光下青草的味道。他轻轻将她放倒在铺着素雅床罩的床上,然后,飞快地将身体覆了上去。

  他的双眸,自始至终一直牢牢锁住她。心素几乎可以看到他深幽眼眸中的自己,泪痕未干,脸上微微发烧。她微微喘息:“庭涛……”

  简庭涛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去,缓缓地从容不迫地为她拭干了脸上的最后一抹泪痕,一并拭去属于昨日的种种哀伤。

  他温热的手,在心素温润的脸上,专注地或重或轻地拂过。从头到尾,他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的眼底一片灼热。

  心素的脸,已经绯红一片。她太知道他眼中的灼热代表什么了。相隔已经这么久了,他的肢体语言,一举一动,她依然熟悉。

  简庭涛慢慢地解开她的衣领,将唇轻轻地辗转烙在她的肩头。

  很久很久以前,新婚之夜,他也是这样,轻轻地,将吻烙在同样的位置。那个时候,他曾经说过:“心素,这是专属我的……”他还说过,“心素,你……也是我的……”那夜,他的狂喜,他的温柔,一直印在心素心上,即便,即便……她也从未忘却。

  正因为无法忘却,所以,她一直不谅解,她一直有怨恨。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只因为,还有……

  爱。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在他最最怨恨失去理智的那一刻,又何尝不是如此?

  简庭涛逼近她,几乎将鼻尖抵住她的,他的呼吸热热的,吹拂到她脸上,“心素……”他轻轻啃啮着她的耳朵,“……我是谁?”他的语气中,说不出的坚持和固执。

  心素怕痒,躲闪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微微酸楚,这个曾经骄傲的大男人,这个曾经固执得有点自大的大男人,同样的,这个对感情几近洁癖的大男人。这一刻,他的口气中,居然有着一丝丝的不确定。

  她的眼角,渗出点点的泪。她缓缓转过脸去,第一次主动地搂住他,主动地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她几乎是耳语地道:“简庭涛。”

  几乎在同一刻,她得到的,是更缠绵,更深切,更辗转的回应。

  夜越来越深了。窗帘吹拂起一室的暖意,嗒然若醉。

  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在那一刻,终于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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