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纱乱(96)_艾蓝

九六

　　“谁叫我当初一心想忘掉，而且又过了二十多年，不过你只要把配方给我说一遍，我就能记起了。”

　　“这么有把握，看来贵公是没找错传人啊。”月眉冷笑着，心想，留着此人，香云纱终究还是会落入日本人手里。她装出一副诚恳讨教的样子对叶振华说：“对了，里面提到的几种配方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吧，你给我讲解一下，算是我把秘方告诉你的报酬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什么财宝。”

　　“那是最好，你说。”

　　“我们到河边去说吧，那湾水草是贵公的功绩，可以现场解释，且又离他们远些，免得被刘大阔偷听去了。我最清楚刘大阔这个人了，他最会过河拆桥，要是被他抢了你的功劳，岂不是白白费了你这么多的心机？”

　　“好，只要你把秘方交给我，我听你的。”

　　叶振华对中田一郎说已有办法拿到秘方，只要稍微离开一会儿，马上就可以成功拿到。中田一郎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了，没有理会刘大阔的反对。

　　月眉看了刘大阔一眼，又微微一笑，便领着叶振华到了河边。

　　站在月亮河岸边，湍急的河水就在两人脚边“哗哗”而过。

　　“想不到这水草越长越好，还能神奇地改变河泥的质地，贵公真是厉害！”叶振华看着河湾茂盛的水草发出感慨。河里的水再急再涨，丝毫也影响不了河湾里的这片神奇天地。

　　“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对得起贵公，对得起姑太她们吗？”月眉冷眼道。

　　“你说什么！我……”此时此景，叶振华眼前不禁浮现了曾经的岁月，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是有愧意，只是利欲熏心已令他无情无义。“月眉小姐，这些话留着以后再说吧，赶紧把秘方交出来！”他逼近道。

　　“不，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时间说了。”月眉又是冷冷一笑，“叶振华，你这个贪图富贵的混蛋，竟然学刘大阔做汉奸，你还有没有良心！香云纱是属于大良的，任何人都不能把它卖给日本人！今天，我要带你去向丹姑太请罪！”说完，她朝叶振华身上用力撞去。叶振华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一起跌进河里。河面溅起大大的水花，湍急的河水一卷，两人霎时没了踪影……

　　“月眉！”刘大阔大叫，急急向河边跑来。他一直盯着这边，见月眉突然有些动作，又惊又悲。其实，出门前他已有预兆，感觉月眉会寻短见，没想到真让他猜中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会与叶振华同归于尽！

　　中田一郎到河边看了看，回头手一挥，收兵了。

　　“月眉！月眉！”刘大阔仍在呼喊，只是眼前一片汪洋，哪有人影？“月眉，是我害了你……”他流下泪来，想起月眉的种种可人之处，伤心不已。他爱月眉，用尽手段要得到她，亦因此一次次地伤害她，最终令得她身葬河底。有些爱是可怕的，会把人一步步推向深渊。

　　“月眉，我答应你，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答应你……”刘大阔喃喃哭泣，呆呆地看着月亮河一路呜咽，护送着那缕香魂朝大海奔去……

　　此时，在顺河而下的不远处，有一个壮年男子正在河里奋力游着。他一身黝黑的皮肤，身手却是异常灵活，在河里蹿上蹿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此人正是阿坚。

　　早上，阿云收到荣贵捎来的信后觉得月眉肯定出事了，叫上阿坚要到广州救她。阿坚劝阿云护送春姑太她们坐船到三水躲避，自己则先到广州探听情况。“丹姑太已经不在了，如果春姑太再有个三长两短，月眉肯定更会难过的，你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你先安顿好春姑太再回来，到时也好向月眉交代。”听阿坚这么说，阿云只好上了船。阿坚到了刘府几次要闯进去，手下只好告诉他，刘大阔和月眉带着日本人去大良了，他便又冒雨赶到了大良，远远便看到晒莨厂站了好多的日本兵。他本想躲在河对岸偷窥，却看到月眉把一个男人撞落河与其同归于尽。他立马跳进河里，希望能拦截住月眉，可是水又急又浑，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阿坚沿着河滩，仍在寻找……

　　去三水的路上，阿云坐在船头静静发呆，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听到了月眉的歌声，是月眉平日里常给她唱的那首《昭君出塞》—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悲歌一曲寄声入汉邦/话短却情长/家国最难忘/悲复怅/此身入朔方/唉/悲声低诉汉女念汉邦……

　　这歌声突然响起，然后又消失不见，接着只听到船头激起的水花声……

　　第二十章昔人旧影

　　春天，峥嵘的季节，顺德沙头村的冰玉堂内仍是一片清幽。这是顺德沙头村自梳女安度晚年之地，由村里的自梳女集资建成，供海外归来及没有依托的自梳女免费住用。

　　这天下午，冰玉堂门前来了个七旬老人，穿一套中山装，精神矍铄，虽已头发花白，但仍显气质不凡。

　　“哎，这位阿伯，冰玉堂是女眷之地，你不可以进去的。”

　　“哦。阿姐，我想问下，这里可有一个叫阿云的人？”

　　“你找阿云啊，你是她的什么人？”那个拦在门口的阿婆问。

　　“我……我是她的远房亲戚。”他愣了一下，小声道。

　　“她在那个偏房里，你去找她吧，不过要记住不可以进前面的厅堂啊。”

　　“好的，好的。”他应道，进了大门往偏房走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嘀咕：“从来没听阿云说过有这么个远房亲戚，看着倒像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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