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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您原先的那个电子一厂呢?”

  “早垮了!厂长贪污受贿四万多,给逮起来判了三年,现在大概已经出来了,不知道干什么呢。”

  舒缓的舞曲《军港之夜》响起来了。已有几对舞伴在屏风外翩翩起舞。

  精神焕发的金大章对玉儿说:“跳个舞吧?”

  玉儿羞怯地说:“对不起金总,我不会,真的不会,从来没跳过。”

  金大章说:“我知道你不会,才邀你的。来,我教你。”

  玉儿不好拒绝了,就站起来,走到屏风外。当金大章的大手扶住她的腰时,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之后,在不太亮的灯光里,一步一步跟金大章学。一支曲子跳下来,就能跟上慢四的节拍了。

  跳第二支曲子时,金大章瞥了一下她的右手腕,说:“把镯子戴上!”玉儿就去小包里取出玉镯戴上了。两人跳着,金大章握着她的右手,瞅瞅那淡绿色的玉镯在白皙的腕子上一闪一闪地亮,说了句:“喔,不错!”灯光暗了下来,伴着如溪水般流淌的音乐,金大章把玉儿往怀里拉了拉,却仍保持了一点距离。他见玉儿老扭着头,微笑着说:“别害怕,看着我跳。是不是我有酒味儿,熏着你了?”玉儿转回头看看他,却又低垂了睫毛,望着他的胸口。

  跳了半个多小时,玉儿几次想说走吧,却一直没说出口。到了9点半,周围的舞伴们舞兴正浓时,金大章彬彬有礼地对她说:“咱们走吧。”

  奥迪车沿着宽阔的公路飞驰。车窗外不时地飞过一辆辆闪着车灯的轿车、卡车。金大章仍是一言不发。进了市区,才问:“玉儿你住哪儿?送你回家。”玉儿说:“还住亚苹家。”又说,“还到公司吧,我骑自行车回去。”金大章说:“不,送你回家。明天你打个‘的’来上班。车票到财务报销。”

  玉儿就指点着,车子左拐右转来到东方大学第二宿舍的院门口停下了。玉儿说了声:“谢谢金总。”刚要开门下车,金大章却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低声说:“应该谢谢你,伴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玉儿脸上发起烧来,轻轻挣了一下手,没有挣开。夜色中,玉儿看金大章的一双大眼就像猎狗的眼似的,又亮又贼。金大章低声说:“玉儿,今晚吃饭的事,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明白吗?任何人。”玉儿说:“我知道。”金大章把她的腕子往怀里一拉,说:“玉儿,吻一下吧。”玉儿慌了,忙说:“不!不!”金大章嘻嘻地笑着,又往怀里拉,左手去扳她的脖子:“哎,就一下。”玉儿慌乱地说:“金总,对不起!对不起!”金大章就放了手。玉儿又说:“金总,实在对不起!金总,再见。”抬腿出了车。车子转过头,轻轻鸣了一声喇叭,向来路上驶去。玉儿朝车窗摆摆手。

  金大章一周里,有三四天的晚上有业务活动,即请人吃饭,或被人请去吃饭。每当有活动,他都带玉儿去。吃了饭,就跳舞。可玉儿除了慢四慢三,别的舞不行。金大章就给联系,让她到区文化馆的交谊舞培训班去学习。每天下午学两个小时。文化馆教舞的教师是一男一女,舞是国标舞,挺正规的。那个小伙子老师非常热情,取出一套崭新的运动服和一双白色的网球鞋,让她到更衣室里换上。每次学舞之前,先领她单独到练功房里,手把手地辅导压腿、踢腿,做形体操,然后才学舞。女老师就悄悄地跟小伙子老师开玩笑说:“别想入非非呵!当心烫了爪儿。”玉儿学得比较快,只七八个下午,四种常用的交谊舞就学会了。陪金大章去赴宴或请客,不止要陪他跳,还要陪客人跳。

  玉儿到飞天信息公司第四天下午的两点,金大章交给她一张纸条,上边写了个电话号码,还有名字:胡泊。让她联系。玉儿开始打,没人接。隔了10分钟又打,还是没人接。她隔15分钟打一次,到3点,接通了。“喂,请问您是胡先生吗?请稍等,我们金总找您。”就给他把电话转了过去。只听金大章哈哈笑着跟对方说:“老弟,这回定下开拍的时间啦!下午来怎么样?拍完了,咱老战友去聚一聚……好,好的。”

  下午4点,门外来了个瘦瘦的中等个头的男子,右肩上背了个黑色的摄影包,手里拎个装了三角架的帆布袋子。他推开门,挺有礼貌地问:“小姐,你们金总在吗?我是他的同学,叫胡泊。”

  玉儿忙说:“他在,您请。”

  金大章和胡泊见了面,亲热非常。金大章又指着墙上挂的《飞天》大照片对玉儿说:“这丫头也是胡记者的大作!”玉儿把一瓶矿泉水放在胡泊面前,金大章忙摆摆手:“不不!开水!胡记不喝这自来水。下午也不喝茶!记住了啊?”玉儿忙去倒开水。这时,胡泊已经支好了三角架,装上了相机,在摆设金大章桌上的电话机、笔架、台灯。又端详了一番端坐在老板椅上的金大章,让他再自然一些,别太一本正经了。右肩往下落一点儿。先拍了三张打电话的,又拍了三张写材料的,再拍看杂志的。胡泊让金大章把杂志斜着拿起来,不要遮住脸,眼睛也不要盯在杂志的字上,而是看杂志的上边沿,闪光灯又亮了三次。

  金大章站起身,对玉儿招招手:“来,让胡记给拍几张光辉形象!保证比照相馆里拍得好!”玉儿本想谢绝,又想别惹得金大章不高兴,就说:“请稍等。”去洗手间对着墙上的镜子整了整头发,才走出来。胡泊让她去坐到老板椅子上,也打电话、写材料、看杂志,每个姿势拍了两张。但仍觉姿态有些不自然,拘谨,是摆出来的。他从镜头中看看玉儿,正琢磨怎么再拍几张理想的片子时,却见她的右小臂支在写字台上,手背微微托住圆润的下巴,稍侧着头,眼睛若有所思地朝他看。唔,好!胡泊急忙按了一下快门。

  金大章这时拎起了“大哥大”包,问:“好了吧?走,吃饭去!”

  玉儿上前要替胡泊背相机包,胡泊说:“谢谢!我来吧!”金大章笑道:“胡记把相机看得跟命根子似的,谁都不让动哩!”玉儿就帮他拎三角架袋子。三人一块儿下了楼。金大章开出车来。玉儿忙打开车的右后门,用手一扶车门上方,对胡泊说:“胡记者,请!”胡泊冲她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进了车。玉儿关上车门,又拉开右前门,钻了进去。

  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玉儿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魁星酒楼”四个楷体金字,暗想,过去老百姓都说魁星是玉皇大帝那里点状元的神。可惜自己的大学梦在上高三时就破灭了。

  在大餐厅的一角,三人围着一张长条桌坐了下来。金大章和胡泊边吃边聊,很是尽兴。聊的多是上中学和下乡当知青时的一些往事。

  金大章指着胡泊对玉儿说:“当年劝我自己干的,就是他!挽狂澜于即倒,立砥柱于中流。”

  胡泊笑笑:“我还没有那么伟大吧?”

  金大章正色道:“关键时刻,一句话,就救了一个人呢。”又说:“听说过老四大傻不?出差不拐弯儿,按时上下班儿,苦熬盼当官儿,喝酒打一圈儿。当年哪,我就是老四大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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