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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这样无声地呆了一会,我就轻轻说,他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我说完又看看手表,并把看手表的动作有意夸大。

  阿三老婆站了起来,她看着我,依依不舍地拉住我的衣角说,你还会来吗?你不会来了吧?

  由于她的两句问话的意思是反的,所以我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忙了一阵。她突然一下子搂紧我,好象永别一样。我两手在空气中张开着,不知如何是好。我好象骗小孩那样肯定说,我会来,为什么不来?我过几天就来,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她听了突然死命亲我,亲得我脸上器官都歪了。我紧张得要命,生怕阿三老婆一激动,突然在我鼻子上咬一口,那我这辈子就没鼻子真的没法出门了。但我必须表现出我很能理解她,我不忍心一把推开她,我灵机一动说,啊呀,我们的冬瓜汤干啦。

  阿三老婆听我叫啊呀,她呀一声松开手。但她跑了几步想起来她已关火了。她又走回来,看着我轻轻地说,你……你会说出去吗?

  我赶紧指天指地发誓说,我怎么会说出去?我要说出去,人家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她听了不作声,半天她又用一种求人的眼神看住我说,那你以后真的还会来吗?

  我不敢看她,含含糊糊说,我们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

  她听了两眼含泪,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谢谢。

  我想我得赶紧走,再不走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我说,那,我走了。

  她说,不喝点冬瓜汤?

  我摇摇头说,不喝了。冬瓜利尿,我本来就尿多。喝半杯水,我可以拉出一杯子尿。

  她知道我极力想幽默一下,她想笑一下,表示懂幽默,但没笑出来。我也没笑出来,我说了一声拜拜,赶紧走了。


  我们公司这一段时间下来,在T恤界也算有头有脸,举足轻重了。不过由于我本人是靠着张老板起的家,所以T恤界一说起我,不叫我名字,而把我叫作抢阿张生意又抢他老婆的杂工,简称双抢陆。这个不好听的名声,使我很恼火,我曾经想找T恤界几个大佬级人物来吃饭,把事情摆平。但阿三老婆说我脑子有毛病。她说T恤界谁卖谁的帐,吃饭反而吃出笑话来。
  我想想也对,我都是大佬级人物了,我还请谁吃饭哪。我现在的工厂已远远不够场地,我把隔壁的房子也租了来,墙壁打掉,连成一片。我的工人越来越多,每次出粮我去银行提钱,银行看我提着一个米袋都吓一跳。不过工人越来越多,要求我的订单也越来越大。祸就这样埋伏在大好形势下了。

  一天,我去杰姆斯仓库,看到里面的T恤还是堆在那里,快成一座山了。我紧张了,我说,杰姆斯啊,我工厂的T恤也堆成山了,我们两个人就有两座山,这样可能不好吧。杰姆斯想了想说,是有点问题,主要是我们的T恤的价格太高,没了竞争力。

  我一听就火了,我想我的T恤价格本来是好的,就是因为给你回扣给高了,当然没有竞争力了。我说,杰姆斯,是否可以考虑降低一点。我说这话时用一种逼视的眼光。我的意思很明白,要他把他的回扣降低一点。

  我本来以为接下去一定产生我和他狗咬狗的局面。因为他不一定肯降,可能要我降,而我没理由降,一定要他降,这就会吵起来。但杰姆斯没有和我狗咬狗。他想了一下突然说,陆,你认识一个叫小平张的人吗?

  杰姆斯在说小平张这名字时虽然发音不准,含糊不清,但我还是惊出一身汗。我镇静地说,没听说过这个人。

  杰姆斯说,我也是刚刚听说,听说这个人的T恤very very便宜。

  我听出来杰姆斯连续来两个非常非常的含义,但我马上反驳说,便宜没好货。

  杰姆斯听了笑笑说,你看看,这件T恤怎么样。说着他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件T恤来。

  我呆了。我没想到张小平来势那么猛,居然打上我的门来了。我扫了一眼张小平的T恤。凭良心说做得不错。但我必须找一点毛病出来。我七找八找恨不得乘杰姆斯不注意在张小平的T恤的腋下挖一个洞。杰姆斯看我把T恤翻来翻去很急的样子就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件我做的T恤来。也真不知那个工人妈的乱来,我的这件T恤做得腋下都漏了。杰姆斯说,陆,小平张的T恤做得不错。我告诉你吧,小平张来找过我,他说他以前在你工厂做过,知道你的质量不如他,价格也不如他。他也象你以前那样带了一个女的。你们中国人好象女的英文都好一点。那女的很大胆,一开口就告诉我一个很有意思的……。杰姆斯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用拇指和食指对搓了一下。

  我明白这已不是威胁,这简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讹诈。我真想一句话顶过去说,那你就叫他试吧。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杰姆斯真的停我订单,去试张小平,不用一星期我的工厂就完蛋,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所以我一付吃软饭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杰姆斯,你的意思要怎么样,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杰姆斯是个真正的西方人。真正的西方人就是说变天就变天,说翻脸就翻脸。他说,陆,不是要我告诉你,而是要你告诉我,那么多那么贵的T恤,我怎么向老板交代,老板怎么向董事们交代。你明白吗?

  杰姆斯的这种口气听上去好象我们从来不认识,从来没有做过桌子底下的好朋友。我真该听张老板老婆的话把钱喂狗。不过人就是这样,真的一生气就不顾一切了。我也威胁说,杰姆斯,你如果真的愿意去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钱,如果你真的觉得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钱你也不怕,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说完我学西方人耸耸肩,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这已成了历史悬案。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懂是不是我这横死一条心的话反而起了作用,反正当时杰姆斯听了我的话反而他好象吃软饭一样软下来了。他笑嘻嘻地说,陆,我已告诉小平张,我们有固定的供货商。暂时不需要新的。



  张小平虽然被我击退了,但两座T恤山的问题还是存在。杰姆斯仓库里的大量积压的T恤可能很快被他老板发现,我仓库大量积压的T恤也急需变钱。杰姆斯的老板不知道堆积起来的T恤是因为我和杰姆斯桌子底下交易造成的。

  我还是决定再请杰姆斯吃一顿饭,和他就我们的生死存亡问题好好谈谈。

  那天我和张老板老婆在唐人餐馆请他吃饭。杰姆斯很久没见张老板老婆,他一见就跑上来抱住她,连连说想你。

  吃了一会,张老板老婆去厕所,杰姆斯望着张老板老婆扭来扭去的臀部悄悄对我说,陆,我以为你们Finish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说我和张老板老婆完了,我就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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