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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周五晚上和费诺的偶遇成了云来这个周末的一块心病,两天都过得惴惴不安,而这不安又隐藏不住,被蒋仲伟看出痕迹,追问之下云来说出了实情,听得蒋仲伟半天没吭声,后来实在是被云来盯得没办法,才搓手说:“都说夜路走多了要见鬼,你运气也够差的,才一次就给导师抓了个正着……”

  说到这里,他发现云来脸色不好看,又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不要多想,导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总是有点微妙,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人都有惰性嘛,也都是从学生过来的,你周末不想加班,就找个无关痛痒的小借口逃掉,偶尔一两次,没关系的,不过我也没跟着费诺做过事,他脾气、为人怎么样,最清楚的应该还是你自己了啊。”

  说起来,云来很清楚这件事情他错在哪里,但是并不后悔,或者说云来并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他放下手边一直没心思去看的书,坚定地开了口:“师兄,我还是想向你打听意见事情。”

  如此郑重其事的口气让蒋仲伟面色一僵,云来也知道自己要问什么蒋仲伟清楚得很,容不得他拒绝,就先把话说出来了:“没错,就是有关潘希年的。”

  云来问得坦荡,倒叫蒋仲伟觉得再推诿就说不过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行,你就是要问潘希年和费诺的传闻吧?我就知道你对潘希年是真动了心了。我们既然住一间房,你又叫我一句师兄,向我打听这件事情,我肯定不会隐瞒你,凡是我知道的又记得的,知无不言,反正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力,感情上的事,人和人的标准也不一样,听完之后到底怎么样,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蒋仲伟在学院里素来是出了名的笑不离口的人物,如今却面色凝重,和大家平日里熟悉的样子大相径庭。闻言,云来点点头:“师兄,我知道了。”

  “这叫人怎么说呢,其实说起来具体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可能稍微再晚一点,寒假前吧,费诺有一两周不在学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再有系里的同学看到人,是他在宿舍区帮一个女生搬家……我想你也能猜得出,那个人是潘希年。她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已经大二了,听说之前在更南边的大学念书。本来大家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是费诺的亲戚或者朋友什么的,通过关系转过来,但后来陆陆续续在办公楼见到她出入不说,连我都亲眼看见还几次周末的夜里她搭费诺的车离开学校,或是周一一大早从费诺的车里出来赶去上课……除了这个,易华他们也在市里看见他们两个人出双入对。我和潘希年是没什么来往,就记得她不太会笑,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吧,总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总是有心事又很忧郁的样子。但是每次和费诺在一起,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看云来接受程度还不错,没特别受到打击的样子,又继续往下说了:“就是今年上半年吧,这两个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起先只是学生们传——费诺在女生里人缘非常好,平时一点什么风吹草动都有人讨论,后来不知怎么连老师那里也有了说法。但这种事情很多都是自由心证,又没确凿的证据,大家只是在传,各种说法也都有……易华的导师不是何彩吗?她好像就听何彩提起过潘希年是费诺的什么远亲,但……我看过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你要非说他们只是亲戚,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我反正不信。”

  蒋仲伟难得谨慎地停了下来。不料云来只是笑笑:“这说明不了什么。师兄你也说了,很多时候这不过是自由心证,看到的不见得都是真的,更不见得都是外人想的那样。何彩老师既然也说了他们在亲戚,又在一个学校,费诺照顾她也很寻常。”

  他说得很镇定,内心却一点底都没有。果然蒋仲伟闻言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点嘲讽,更有点喟叹:“云来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你心里有什么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是不一样的。你应该看看说到潘希年时你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费诺和潘希年的传闻会传得这样张扬了。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不见得每件事情都是旁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闲磨牙。”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蒋仲伟打断他,“其实说起来又有什么?费诺比我还大不了几岁呢,已经是海归的博士了,年轻,风度翩翩,前程眼看着不错,又未婚,如果我是潘希年,说不定也会喜欢他……但我就是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在一起吧,虽然有点奇怪,但平心而论倒是很般配,但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啊,我说句不太好听的啊,我看着,倒有点像是潘希年一厢情愿……说起来也是,过了这个暑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再没两个人同进同出了,所以那天在网球场遇见潘希年,我还吃了一惊呢。唉,这件事情就是一团迷雾加乱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过云来,也不要嫌师兄多事,你要追潘希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多在边上看一看,看清楚了再走下一步。不然到时候有什么,传出话来太不好听了,对你更不好……”

  最后几句话云来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什么意思。他反而笑了,向蒋仲伟道谢说:“谢谢师兄的提醒,不过就算万一真的和费诺成了情敌……”

  他有些为难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才又抬起头对着一脸错愕的蒋仲伟说:“嗯,他是很优秀不错,但是……我条件也不太差吧。”

  足足怔了好几秒钟,蒋仲伟终于忍不住拍桌大笑:“云来我算是服了你。行了!统统说完了,其他就算你想知道,我也是再说不出来了。三思而后行,师兄就这句话送给你了。”

  和蒋仲伟的一席对话让云来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他不由得去回忆每一个和潘希年相处的场合,以及每一个费诺与潘希年在一起的场合,但又没什么眉目。云来之前没谈过恋爱,而家风又很开明,所以就算听完蒋仲伟这一番苦口婆心、半是劝解半是告诫的话,心里也不觉得就算潘希年和费诺两个人真的谈过恋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从他自己眼里看到的,两人之间绝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纠葛不断,罔论不堪——往日种种已随往日死,一切的希望都在明日。云来一直就是个明朗积极从不轻易放弃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周三就是他和费诺固定见面的日子,他进费诺办公室时还不免有些忐忑,但没想到一小时里费诺提都没提周五的事情听完云来的报告又把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布置下去,然后就是那句云来已经习惯了的结束语——“那就到这里吧。”

  “谢谢费老师。”云来也照例道谢。但是道谢之后云来并没有立刻离开,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开了口,“费老师,那天晚上谢谢你的伞。”

  费诺正在回邮件,答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不客气。后来雨下大了,淋到没有?”

  “没。伞很大,而且那个时候离雁子楼已经很近了。”

  “那就好。希年身体不是很好,连续两三年的冬天都在感冒,你们既然认识了,就多照顾她一点吧。”

  “我一定会……啊?”

  云来下意识地接话,说完觉得不对,猛地一抬头,盯着费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不过这个时候费诺也停下手边一切事情,温和而平静地说:“她身边朋友不多,难得你们看起来投缘,我很高兴。”

  心里一阵狂跳,云来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怎么听怎么不对啊?这哪里像是传说中的情敌大对决,倒像老丈人在托付女儿嘛……哦,等一等。云来赶快打消这个浮想联翩的绮念,并暗自红了脸,接下来的话也有点不流利:“应该的,潘希年人很好……很、很可爱……”

  话没说完一下子涨红了脸,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费诺倒是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句冒失的赞美并不反对。云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本来是打算旁观一阵再考虑对策的,哪里晓得一下子发现眼前居然是一马平川,毫无曲折,也无埋伏,反而把他一下子打晕了。稀里糊涂想了半晌,冒出来一句:“费老师,你和潘希年很熟悉吗?”

  费诺对答如流:“她是我老师的独生女。她父母出了些事,托我照顾她,到如今也有几年了。”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云来内心的狂喜,面上倒是镇定极了:“哦,原来如此。”

  “希年和你年纪相仿,有空不妨多往来。也不要周末老是窝在工作室加班,你爸爸让你来一个新的城市念书,也是要你多开阔眼界。”

  云来做了个苦脸:“我怎么觉得我爸送我做你的学生是等着看我脱一层皮回去的……”

  费诺就笑了,挥挥手:“脱皮的日子还在后面。不要急着先把后面的辛苦预支了。时间不早了,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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