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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呢?你又不是我的亲人,可以不必管我的。”她甩出一句。

  杨淑如和徐阿姨都在边上,看起来对潘希年的问题也都很感兴趣,陪着一起等答案。费诺淡淡说:“你父亲是我的老师,当是出事的时候又是我第一个赶到现场,处理一切。有始有终,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说完,潘希年咬了咬嘴唇,沉默许久,终于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做你的累赘。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们。”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点儿也不麻烦。”费诺还是拍了拍她的头发,习惯性地安抚。

  潘家的事情这才算是告一段落。之前潘希年闹得这样惨烈,倒如此平静地收场,其实多少出乎费诺的意料。事后潘行也是如他所说的几乎每天打一个电话来嘘寒问暖,还时不时地送礼物过来,吃穿日用都有,潘希年看不见。也不觉得合用,就抛在一边。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费诺留下潘希年在客厅“看电视”,自己则进了书房——自从潘家出事,他的工作基本停滞了,直到潘希年的状况渐渐好转,才有了时间。但潘希年的手术日期始终悬着,费诺就想趁着目前这一段平稳期,迅速把手头这一篇论文的初稿结掉,也算了结了一件事情。

  正写得渐入佳境,门忽然开了,带来一阵微风。费诺的手离开键盘,眼睛也离开一旁的参考文献,回头看着站在门边的人:“怎么了,希年?”

  潘希年扶着门,又扶着墙,慢慢摸到沙发上,小声说:“我知道你很忙……”

  经过潘行这件事,潘希年渐渐和费诺亲近起来,这大概也算是这一系列风波之后唯一的一枚善果。听她这样小心翼翼,费诺笑了:“没事。不要站着,坐吧。”

  她对书房的位置很熟悉,绕过沙发前的藤茶几,坐好,才仰起脸,看着房间另一边的费诺的方向,如同下来很大的决心一样,才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实在是太想看书了……徐阿姨不敢动你的书,淑如姐说读不懂……电视里声音太多,听久了头痛……”

  她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羞涩起来。费诺这才想到的确是自己的疏忽,早应该给她准备一些有声读物,但眼下她既然开了口,费诺想了一下,点头:“明天我给你挑一些有声书,你想听什么,可以告诉我。不过我今天可以读给你听,如果你愿意得话。”

  他看见潘希年的双眼在瞬间亮了起来,不由得又是怜惜又是感慨;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什么书都好,都好。”

  见状费诺走到她身边去,牵着她到靠墙的一排书架前面,又在其中的一只前停下:“我的杂书都在这里。你挑吧,挑完我告诉你是什么。”

  潘希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仔细闻一闻书的味道,然后才伸出手,轻之又轻地任由手指滑过一排排的书籍,并在其间流连不去。

  她的之间苍白,如同新生地雏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未知的世界。费诺看着她沉迷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蹙眉,但也是这个时候,潘希年已经抽出了一本书,有点紧张地民一抿嘴角:“我看不见,要是不好就换。”

  费诺瞄了一眼封面,没想到她抽出来的是一本苏轼的文选。不由微微一笑:“这书我觉得挺好,不知道你觉得好不好?”

  她反问:“是什么?”

  “是苏轼的文选。”

  潘希年稍一扬眉头,点了点头:“好。”

  他们坐会沙发上,一人占据了一头。潘希年半坐半跪,靠在靠垫上,期待地看向费诺的方向,倒显得有点紧张。

  于是费诺调整了姿势,翻开书页,想了一想,又把书递给潘希年:“你来翻吧。”

  潘希年看起来有点疑惑,却还是接过来,依言翻开一页,才把书递还。

  费诺垂下眼,看见是这一篇,迅速地掠了一遍,索性把书合上了,背之前说:“真巧,这篇我很喜欢。”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

  这是苏轼的《后赤壁赋》。费诺一边背,一边想的却是很多年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曾经随同潘越到某个小岛上去考察当地的建筑。师生一行住在一个历史古久的院落里,入夜之后就坐在花园里的石桌凳边喝茶闲聊。住处近旁有一座小庙,在月光明亮的夜色里,可见看见那座瘦塔德轮廓。

  当年何尝不是“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他们似乎也在某个晚上提起《赤壁赋》来,不过确实另一首——“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他就继续背了下去,任由自己和潘希年一起,再次随着千年前的诗句沉入回忆之中。费诺虽然没有给人读过诗,但他在T大的建筑学院素来以优美的嗓音而在学生之中出名,眼下他背得入神,潘希年显然更是先一步入了迷,稍稍睁大眼睛,侧过半边脸,一动不动地凝视向费诺所在的方向。

  “开户视之,不见其处。”读完这一句,费诺看了一眼钟,停了下来,“希年,读完了。”

  潘希年的眼中浮现莹莹的光芒,眼角和脸颊也随之捎挂上红晕,整张脸庞上,散发出事故之后就前所未有的入神和满足的神色,听见费诺的声音后,更是身体微微一颤,仿若大梦初醒一般,低声说:“我想起来了,我妈曾经还教过我背过另外一首。”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平静地主动提起逝去的父母。费诺也看着她,声音低下来,仿佛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平静:“壬戌之秋,八月既望?”

  “这篇我也会背。但是我妈妈喜欢的是另一首。”说完潘希年直起身子来,抱住自己的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沉思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很难分辨的笑容,慢慢念了出来:“‘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在女孩子清脆而柔软的嗓音里,费诺偏了偏目光,之间窗外残月一弯,树影一蓬。他又把视线转回潘希年的脸上,看见她低垂的眉眼,怔怔定在地板的某一角落,于是一时之间也再不忍做声了。

  过了一阵,潘希年醒神一般,挺了挺脊背,像是借此使自己振作起来,偏过脸来对着费诺,又说:“费诺,你是怎么认识我爸妈的?我爸只说你是他的学生。”

  “我是他的学生。”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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