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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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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reface 序 潘希年始终记得八岁那年,她跳过一支舞。 那是夏日的黄昏,客人们聚在看得见海的花园里,空气中满是柠檬结实的芳香,晚霞温柔而绚丽地远远飘在天空的另一头,投下的金光把每一个的脸都点亮了。 那一天妈妈穿着玫瑰红色的裙子,黑色的缎面鞋尖上,镶着一朵白色的绸花。她拉着潘希年的手,弯下腰来带着她慢慢跳:一步、两步、三步,停;一步、两步、三步,停。她的头发就这么被海风送来几缕拂到潘希年面上,因为痒潘希年笑了起来,而那个时候,父母换手,由父亲带着她继续跳。因为父亲很高,腰弯得更低,他笑着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他带着她转出一个又一个花样。 后来父母被叫开,只留下潘希年一个人在场边,他们越走越远,她一再地叫他们,可是谁也没有回头。这时一双手伸到眼前,那声音劈开轻柔的音乐和旁人的笑语,对她说:“我们接着跳。” 曲子的名字她早不记得,后来设法去找,还是一无所获。可是她始终记得那支曲子的旋律,更记得那时一支漫长的舞曲,连同那一日的夕阳、柠檬树和笑声,永远地定格在那里。 Chapter 1 The Catastrophe 船难 程朗在耳边详尽地报告着最新的诊断结果和手术意见,费诺却发现自己走神了。隔着一道玻璃门所见的影像或许多少有些失真,但病床上那张小小的脸此时分外苍白无光,记忆里漆黑的长发被剪去了,剩下的都被锁在绷带下面,偶尔冒出来的几缕也黯淡着,而像极她父亲的长眉此时紧紧拧住,竟是连在梦中也不能有片刻的安歇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牵着跳舞的那个小姑娘,被潘越和艾静轮流牵在手里,跳起来的时候清脆地笑着。大家都喜欢这个灵巧的孩子,在潘家夫妇招待其他客人的时候都抢着哄她玩,教她跳舞,她也不怕生,乖巧伶俐,瞬间就收买了所有客人。 这些往事他都还记得,只是风华正茂的一对璧人如今已经不在,当年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也这样大了,时间的洪流,来得竟是这样快。 这是病床上的动静拉回神游四方的他,转眼之间程朗又回到了病房,里面再一次忙碌起来。费诺被拦在外面,隔着玻璃墙看着她还是闭着眼,却在痛苦地摆着头,嘴唇费力地一张一合,看起来是在说:“妈妈,我痛。” 自从船出事,身为潘家夫妇弟子、同乡,又是忘年交的费诺就一直在为各种不得不为之的程序奔忙着——事发现场、医院、警察局、火葬场、墓地,再到医院,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里,他就再也没有哪天是好好睡过的了。纵然如此,当看见潘希年那个口形的一瞬间,那些因为疲惫而被强压下去的沉痛还是不期然地翻了上来呢。 但接下来的事又迅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费诺看见程朗伸出手来在潘希年眼前晃了两下,然后又是两下,才慢慢放下,转过身去向护士交代什么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站在病房外的自己。 目光里隐约包含着不详的预兆。费诺自认并不是一个背光的人,此时竟也是觉得心口一块重重下沉,睡意随之烟消云散,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忙碌成一团的病房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朗走了出来,对也迎上去的费诺说:“情况不妙,之前片子里拍到的血块的确压迫住了她的视觉神经。她失明了。” 脑子里的那个弦一下子绷紧了,费诺想也没想地打断程朗的话:“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程朗看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血块的位置比较敏感,如果手术,除了视觉神经本身的问题,大脑皮层和其他神经都有可能受到影响。类似的病案我们医院接到过三例,一例手术成功,另外两例一是救回了命但是终生失明,还有一例没有下手术台。”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是脑外科的青年才俊,费诺想了一想:“你的意见呢?” “如果要手术,也不是现在,明天等上班了,我会请神经科和眼科的大夫来会诊,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说道这里程朗也停顿了一下,对费诺说,“费诺,你也不要绷得太紧了。这孩子能捡回命来已经不容易,乐观点想,也不是没有患者等待手术的过程中血块自己消去而重见光明的前例。而且如果她、当然还有你,下定决心做这个手术,我也保证为她找脑外科第一把刀。” 费诺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这是程朗又说:“她已经醒了,就是身体很虚弱,精神欠佳,去看看她吧。” 病房里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正在一旁无声忙碌着的护士看见他进来,拿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潘希年,费诺点头表示对此已经知晓,然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看起来已经入睡的女孩子:她垂着眼,眼睑微微颤抖着,修长的眉毛倦怠而温顺地伸展开,光洁的额头紫的简直有些触目惊心了。 她明明已经成年了但或许是这半夜的沉睡,又或许是本身的长相,使她看上去依然像个娇美的少女。她还是更像潘越,却有着和艾静一样的眼睛和嘴。这样想着,逝去师友的面容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看见还年轻的他们,甚至还依稀地看见了更年轻的自己。也就是这样的恍惚中,费诺差一点错过了那叹息一样的声音:“妈,是不是你……我浑身都痛……” 他俯视那张苍白虚弱的面孔,尽量温和地开口:“希年,你醒来了。” 潘欣征了一一怔,美丽的眼睛睁开了,只可惜毫无光泽,黯淡一片。她又很快合上眼,像是在努力回想,这个孩子气的举止让费诺隐隐觉得不那么酸楚了。他并不着急,也不指望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孩子能记得他,这个时候潘希年开口了:“是谁?” “希年,我叫费诺……” 他的话被打断了:“哦,费诺,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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