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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停好车子、定好房间,我们带上行囊沿途走走停停,待从山顶深入到峡谷底部时,已是午后时分。

  却见午后的峡谷,更显它那鬼斧神刀般的天然神貌。石壁如削,两山岈合,上有古藤绿树倒挂,下有潺潺激流勇往直前。飞泉瀑布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动中有静,静中似动,分不清是动是静。石钟乳、石笋、石柱……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千变万化。

  我们站身谷底人工搭建的嵌入石壁的栈道上,凭栈探幽,一时不觉不胜唏嘘感叹。感叹天地的灵气与秀美;感叹自然的神奇与伟大;感叹苍茫宇宙的浩瀚与神秘。每走一步,就有迥然不同的发现;每抬头仰望一次,总有心驰神往的体验;每顿足小栖一会,便生悍然心动的感受。

  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完全被这传说中的大峡谷给吸引了、陶醉了、震撼了、感动了、融合了。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第一次深深发觉,自己对于自然的虔诚和崇拜犹如面对神灵;第一次无不震惊地发觉了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第一次无不深刻地警省自己的形拙丑陋和可怜可笑;第一次刻骨铭心地忏悔自己的龌龊罪恶和罪不可赦……

  而吴总头戴白色太阳帽,手拿DVD摄像机,恨不能将这山这水这峡谷全部装进去。那表情看上去宛如懵懂少女撞见心仗已久的白马王子,又像睡眼朦胧的孩子突然接到圣诞老人的礼物,更像"曲颈向天歌"的天鹅对人间美色的最后一瞥。

  徜徉着,陶醉中,等我们流连忘返地回到山顶,已是下午五点时分的光景。

  这时,我们都才感到分明是从仙境重回了人间,都才觉得饥肠辘辘。看来秀色可餐的意境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致使然罢了。想来曹阿满那"望梅止渴"的妙用,终生恐怕也仅那么一回。

  然后回到服务区,急不可待地钦点了大桌的美味,便饥不择食地享用了起来。刚好吃到兴头上,一个长相猥琐的老男人,幽灵一般地飘了过来。我以为是邻桌的疯老头,低头扒饭,倒没怎么在意。

  却不料,他蹑手蹑脚地停在吴总身后,猛地拍了她一把,而后暧昧兮兮地窃笑起来。我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他那双贼眉鼠眼,有如夜行的动物般闪着荧荧绿光。

  吴总先是一惊,生气地扭转头看到身后的老男人时,顿时花容失色。她脸上的颜色是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由黑变成有红有白、白里透红了,然后不无惊讶地失声喊道:"张哥?"

  这老男人嘿嘿地冲吴总一笑,慢悠悠地踱到吴总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你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说着狐疑地瞧了我一眼。

  我们的目光在交汇碰撞的刹那,相互都发现了对于彼此强烈的不满和不友好。可他的鹰眼锐利而强悍,当下便将我震住。

  吴总极其的不自在和不自然,突然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对将要训斥她的父亲一样,卑躬屈膝地连连解释道:"昨天刚回来。您,您老人家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老男人不请自到地将屁股搁下来,凑到吴总的面前,没脸没皮地哂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呢?"

  吴总这才几近惶惑地瞧了我一眼,好象初才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而后苦笑道:"张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误会了。"印象里,这是从来都优雅从容的吴总头一次这般手忙脚乱和不知所错。

  正在这时候,一形象模糊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看到吴总先是吃惊地喊了一声吴总。接着又说,张总,看来您今晚要改变活动的计划了。说着嘿嘿地坏笑起来。老男人见状,也附和着,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吴总当即面红耳赤,却垂下了眼帘。

  我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在胸腔中激荡回流。顿时,对两个老混蛋痛恨得咬牙切齿。一时间,我拳头紧握,只等气贯丹田,一触即发,即便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吴总大概看出了我的冲动,当下软声软气道:"孩子,你回房休息去吧。姐跟张总有事要谈!"说着暗示我立即走人。

  我狠狠地看了老男人一眼,转望吴总时,竟一时结巴起来:"姐,我?"吴总的眼神却在别处,随手将房间的钥匙递了过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无奈,我半饿着肚子,手攥房间的钥匙郁闷而愤怒地回到房间,狠狠地踹了一脚房间的门,又重重地踹了一脚房间的床,踹得脚Y子生硬地疼。

  疼痛中,我回天乏力地倒在床上,竟孩子一般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这般的伤心到底为了那般?

  第28章

  天快亮时,我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唤醒。醒过后,我触了电一般猛地坐起,几乎想都没多想什么,便跳下床直奔房门口。

  房门打开,吴总像朵开败的残花一般,脸色苍白地站在我眼前。她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进来。

  我仿若看着个隐形人似地,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看到她那憔悴而僵直的背影时,我的泪水就像六月的雨,说来就来。

  吴总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床头,痴痴地盯着雪花闪烁的电视机,琢磨了半天,这才垂头丧气地问:"小程,你一夜没睡吗?"

  我轻轻地关了房门,有些艰难地走到吴总面前,心疼地看着她,情不自禁道:"姐,我睡不着,我,我,我担心你!"

  吴总神情呆滞地静坐了半晌,忽地抬头望我,眼中已是热泪盈眶。然后便见她伸手轻轻地拉过我,紧紧地将我抱住,然后嘤嘤地哭泣起来。那嘤嘤的声音仿若夏日里一群群的蜜蜂在花间盘旋。

  我僵直身体,歇斯底里地嚷嚷道:"姐,我要杀了那老混蛋,我要杀了他!"

  听了我的哭喊,吴总哭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要把她几十年来的委屈和不满全盘释放出来。她的泪水滚烫滔滔,把我的心冲刷得支离破碎。对于老男人的厌恶和憎恨,让我觉得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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