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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如坐针毡,低头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啜尽,苦笑道:"小惠,没关系的。你也不要看的太重。今后我们多这样坐坐,多交流就好了。"

  "是啊,应该把你那位当老师的女朋友一起带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小惠或许觉察到了我的反常和失落,又反弹着活跃了起来,似乎是对我的一种变相的抚慰和讨好。可见,她也是真用了心的。

  言罢,我们不觉又陷入了沉默。待我抬眼再看窗外时,太阳透过店前的梧桐树,洒下了一片班驳的光影。空气里飘来荡去的音乐,是那首悠扬的《带走我的气息》的萨克斯的旋律。

  第11章

  第二天上班,王经理的眼角粘有一片创可贴,阴沉灰暗的脸上写满沮丧和落寞,感觉就像十二月北方的阴天。然让人费解的是,小惠殷勤而频繁地从他办公室出入。我简单地猜想,这该是她对王经理的一片同情吧?因为我们昨天谈到了他婚姻生活的不幸。

  今天的工作是在一个又一个平淡如水的电话和处理一件接一件的琐事中悄然渡过的。过去三年来,我绝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这样波澜不惊、水波不起地熬过的。曾几何时,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如若构成人生的岁月全都这样不留痕迹走过的话,那自己的生命将黯然无光,甚至毫无意义。我渐次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已经堆砌满了焦虑与不安。我似乎已经不甘于这样平淡无趣的生活状态了。

  下午快要下班时,新萍突然打来电话,说她要去贫困山区支教。我说,你说什么。她说她要去贫困山区支教。我问,是谁让你去的。她说是她自己主动申请的。我又问,你在说什么?她肯定地说是她自己主动申请的。

  我迷惘而慌乱,忙说:"新萍,你听好了,你最好原地别动,我现在、马上就要看到你,你最好当面给我说清楚?"晴天霹雳,心急如焚,隐约中我感觉到自己即将要失去些什么。

  紧急风却撞上个慢郎中。待我飞速赶到三十八中,新萍仍没有下班。忧心忡忡地等她出来时,我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地在乎她。可一时半会儿,又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觉。

  凌乱恍然中,我想起,这是自己屈指可数地第三次站在三十八中的校门口。三年的时间,总共就这么三次:第一次是她刚到这里上班;第二次是她生病;然后哪怕她邀请无数,但除此之外,我冷漠着,我无动于衷。我常常忽视她,忽视我们的感情。我总是含糊其辞、避重就轻,总是若即若离,甚至还朝三暮四。我觉得自己对不起新萍。

  放学晚走的孩子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从我身边鱼贯而过。我却全然不见。这刻里,我的眼里心里、盼的念的,就只有新萍。

  没多久,便见新萍拎着包,如小鹿一般蹦跳而出,老远就挥着手向我招呼。远远地看着她,我愧疚而难过。可对于她的选择,我却琢磨不透,理解不了,这又让我感到十二分的恼火。

  新萍一路小跑站定我面前,见我鼓着个腮帮子、一声不吭,便赶紧低眉顺眼地解释说:"小坏蛋,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我刚刚把手上的工作交了。所以耽搁了一会儿,你不高兴吗?"

  我没勇气对视她,只顾往前走,边走边说:"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哼,工作都交了……下乡支教!?于新萍老师,我真替你高兴。"

  想到新萍即将离去,我的心蝉叫一般开始烦躁不安。

  新萍疾步冲上前,果断地拦下我,委曲求全道:"宏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该事先跟你商量一下,可我……我不想让你为了我的事分心……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给我惊喜?呐,我惊喜极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冲动得就像一头即要发狂的小兽。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想,新萍啊,你怎么就这么蛋白质呢?你的脑袋是被枪打了么?你是因为我没答应你结婚的要求,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不摆明了是在逼我吗?可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别人给我压力呀?

  新萍见我这般躁动,急得差点没哭出来。我看着不觉一阵心疼,一时对她恨也不是,爱又不能。那感觉复杂得直教人迷茫。我们就这么原地站着,互相看着,彼此间突然陌生得就像隔了遥远的几个世纪。路过的人不无好奇地频频回头打望,我们却全不在意。

  良久,我努力按捺住冲动的情绪,试图力挽狂澜,缓声道:"萍,你告诉我,能不去么?"

  新萍认真地看着我,拨浪鼓般地摇着头,不留一丝希望给我。

  一时,整个世界天昏地暗。我不无讽刺道:"好,好,太好了,真是好青年呀!你真伟大,太了不起了……到时,我得敲锣打鼓为你饯行。你走的时候,应该戴朵大红花,还要放鞭炮,搞个现场直播,再……"我还没解气,新萍的泪已夺眶而出。

  她小脸涨得通红,立眉嗔目,向我哭喊道:"程宏伟,我不许你这样侮辱人。你是我什么人呀你?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印象中,新萍从未在我面前流过泪,也从未这样愤怒的与我说话。我一时有些心软,可又不想给她道歉。我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说有错,也找不到究竟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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