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醒来时的一记阳光 | 上页 下页 | |
四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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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泽诚,这是我这三年来最清醒的时刻。那个釉里红瓷杯碎的时候,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即便它被修复了,可是裂缝终究还在的,那些胶水要适宜的温度,热了会化开,冷了又会干裂……就像我们之间的状况,已经成了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勉强?何小姐很漂亮,家世也好……” 他的眼底有激烈的情感要破冰而出,想要打断她,可嘴角的一抹笑轻忽而残酷,依然安静的聆听。 “而且,我也不是以前的白洛遥了。你看到了,上次我在你家,发疯一样去擦那件衣服,真是像个疯子……我一见到你,就会像疯了一样,你要我们在一起,是真的想逼疯我么?”她的语气凄婉,低了头不去看他,“我想有新的朋友,想重新开始生活,也想真的忘掉以前的事……你放手吧,我们都会好受一些。” 似是为了抚慰他,洛遥轻轻的反手扣住他的手,彼此裸露的肌肤相贴,温暖,却又疏离。 “我想,我不会再留在博物馆工作,有什么惩罚也是我应得的,你真的不必再替我做什么。” 她的语气寻常,仿佛只是换一个工作而已。 可展泽诚心脏微微一收缩,似乎有什么被刺痛了。他抬眼望了望窗外,黑暗的世界逐渐蒙白,第一缕亮光在厚厚的云层里燃烧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极缓极缓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仿佛这个动作就可以宣告一切。 病房的门轻轻的关上了。手上还残余着彼此的体温,她不是该欣喜么?为什么又有难言的失落?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出来,热热的沾湿枕头,她越是将脸埋进枕头里,却越是止不住。起初只是无声的落泪,最后隔了洁白的棉布,终于低声的抽泣起来。 展泽诚在门口,其实尽管听得并不真切,可他知道那确实是她在哭,声音闷顿而迟缓,听上去很累很累。他没有急着离开,只是站着,一直到走廊上有早起的老人开始活动,一直到抽泣声渐渐的变弱变小,一直到他确信她又一次睡着。 这个城市,在最清冷的凌晨,车外的世界,可能只有早起的清洁工人唰唰的扫地声,荒芜得如同空城。展泽诚无意识的看了眼后视镜,他几乎不认得如此狼狈的自己,双眼中布起了血丝,表情僵直。红灯转绿,有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开往哪个方向。或许此刻将头埋在方向盘上,会让自己舒服很多,他终究还是打点起最后的精力,驰入黎明和暗夜的交错之间。 冲澡出来,虽然疲倦,精神却好了很多,展泽诚看见母亲已经坐在餐桌前,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目光里有审视,也有怜惜。 他若无其事的坐下,虽然不饿,也喝了一口牛奶。 “昨晚是孟欣的生日。” 他放下杯子,十指交错:“我知道,我让人准备了礼物。” 方流怡微微笑起来,语调有些冷:“礼物?我看你连礼物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确实不知道,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微微用力:“怎么,她不喜欢?” 展泽诚这样微闭着眼睛的神态,像极了丈夫年轻的时候,眉宇间尽是峥然的俊朗,却又有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散。方流怡的一句话就堵在舌尖,到底也没说出来,只逸出了轻轻的叹息。 她看着儿子走出客厅,忽然喊住了他:“泽诚,今晚你……” 他蓦然止住步子,白色衬衣让修长的背影显得更苍廓肃然,他索性转过身子,眼神浓稠得如同砚得很沉的凝墨,微笑:“妈,不如这样,我马上就吩咐他们公布我和孟欣的婚讯,你还满不满意?” 微笑尚未绽放,便瞬间褪落,他没等母亲反应过来,就径直离开了。 一步步走得沉重而坚实,他听见母亲微微发抖的声音:“你还在恨我?”却又像什么都没听到,直到上车,脸色依然铁青。 小李坐在副驾驶座上,觑着他的脸色开口:“展总,你昨天让我查的,现在有消息了。” 今天的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展泽诚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扬眉:“怎么样?” “白小姐打破的那盏瓷器,故宫博物院藏有一模一样的一件,不过那一件肯定没有办法……” 他冷冷的打断这段在自己看来冗长的陈述,直接问:“捡重要的说。” “上个月有一艘明代沉船被打捞上来,登记的文物上有一件釉里红高足杯……” 他闭了闭眼睛,简单的说:“把那个瓷杯弄过来。” 小李知道他会这么说,可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打捞起的文物都属国家所有,专门有人监管,可是老板的要求又不容置喙——他正要解释一下,展泽诚又说:“你弄明白我的意思,无论如何,它要放在文岛市的博物馆。”他强调了一遍,“要让她看到。” 助理默默的转过去了,车里又是可怕的宁静。 这个城市的主干道,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然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上班的人。 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唇,目光掠过那些行人,他知道她的话断了自己所有的路,进退不能,又狼狈不堪,看不到光亮……可即便这样,即便瞒着她,他依然有想为她做的事。 洛遥再一次醒转的时候,睁开眼睛都觉得困难,望出去的世界成像模糊而飘渺。脸颊擦过枕头,摩挲着有奇怪的痛意,沙沙的,又有些痒,想必是因为哭过,于是有些皴了。 她看见李之谨斜倚在沙发上,阳光从百叶窗里透进来,落在他宽阔的肩上——为什么他每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是天气灿烂,而原本在盘旋着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她怔怔的看着,却觉得那个人轮廓模糊,他的表情离得那么远,却又很熟悉。 她想伸手去抹眼睛——李之谨及时的伸出手来,摁在她的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制止了她。幸好如此,因为她的手背还插着针,只动了一下,输液管就剧烈的摇晃起来。 手背的肌肤被药水浸润得冰凉,而李之谨的指节清瘦温暖,他低声说了句:“别动。”又顺手去摸摸她的额头,声音有些不满,“怎么还是这么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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